灵族大军攻打天靖,是在龙脉毁坏的半个月后,看来虽然略显仓促,却实在是各有各的考量。
首先,为了这一次各族的联合,有人早在十几年前便做好了准备,再者,灵族之间,擅长读心之人不在少数,相互之间的磨合难度很小,或许只相处片刻,默契便抵得上平常人的十年。而龙脉破损,一日拖延,便有一日的风险,若央言之留下的缺口再有动作,碎了龙骨,便再也没有人修补的好了,到那时,只怕生灵涂炭……皇位之争也再无意义。
当夏则远站在城墙上,看见这些年,多少都被他讨伐杀戮过的种族,骑马挎枪,不再屈服的时候,却忽然的笑了,他的笑,充满了威胁的意味,看的央言之心下一惊,只觉得这一仗恐怕要两败俱伤了。
夏则杳自万军中打马而出,黑色纹龙的长袍加身,金冠束了发,眉梢飞扬,浑然天成的帝王意气让他与夏则远对视时,毫无败象,甚至更为年少轩昂。
夏则远背着手,俯瞰着他那个俊美无俦,还带着点当年莲曦模样的儿子,细长的桃花眼一挑,朗声道:“则杳,谋反可是死罪,你当真不怕株连九族?”
“呵,父皇莫不是忘了,母亲早在多年前,为了爻族死谏,被你烧了个干净,小思,又给你做成了活死人。我的九族,除了小夕,就只剩下你了啊……父皇!”
夏则杳不再多言,他缓缓地抽出身畔长剑,剑指之处,处处狼烟,城中城外都挡不住那些早已超越了人力的术法。
便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中,温初找到了夏则夕,巫衍之术和杀伐之术相互碰撞激荡着,宛如这两个孩子此时的心境,一个为了全族的未来,一个为了自己珍视的父亲。忽然,夏则夕指尖悠的一转,月轮只在温初的脸上留下一道细细的伤口,温初手上凝着冰剑却没入她的腹中,夏则夕微笑着拥抱了温初,她将自己的左脸摩挲在温初发间,轻声呢喃:“我知道你是小初……你那么爱莲末都不肯长大,真不好玩儿。”
“!你,何苦为了那个恶人不顾自己性命?!”
“咳咳,笨小初……我和你不同,你说的那个恶人……是我的父亲,疼我爱我的父亲,你们烧毁的这个地方是我的家,我立根于此……没有退路……”
“我爱你们……也爱父亲,我还爱着宫里的诸多兄弟姐妹……我不够聪明……没有办法取舍……”
“哥哥说……他在,我不会受到伤害,哥哥也是个傻子,我早就遍体鳞伤了……”
“小初……替我转告小师傅,就说则夕负她所望……求她原谅……”
随着夏则夕越来越低的声音,在空中盘旋不坠的月轮忽然堕入尘埃,那对泛着寒光的武器上只有一道血痕,蒙了灰尘,再不复原来模样。
“则夕?则夕?则夕!”温初抱着夏则夕的尸体,茫然地立在战场上,她的身边是双眼已瞎的莲末,莲末对杀伐之术的掌控,已经达到收发自如的境地,不仅护的住自己,还将失魂落魄的温初护的毫发无伤。
“快带她去找言之,兴许还来得及!”莲末忙中偷空,扯住了温初的衣袖,提醒她,“巫衍同脉,言之早有大成,定有办法!”
“嗯!”温初闻言,身上红衣卷裹着身形,通行过乱军中无数的火焰冰霜和剑戟,飞越到央言之身边,央言之抬眼看到遍身血污的夏则夕时,立刻皱紧了眉头,她将手捂在女孩子的腹部,保住一丝命脉不再外流。
便在这时,白成茧操控着梦姈直取央言之的颈项,凭空的,一把长剑插在央言之面前,央言之动都没有动,只见温云成自她身后转出,拔出那把钉在梦丝上使夏则思动弹不得的长剑,手腕一挑,横立于央言之与白成茧之间。
“又是你!”
白成茧恼怒的将梦姈的骨骼弯来扭去,发出吱吱嘎嘎断裂的声音。
“不好意思,就是我,只有我,言之忙着呢,没空搭理你!”温云成右手执剑,左手结印,嘴上还不忘还击。央言之在他背后,念一段无人听得懂的禁言,一声一句,于她唇齿间徘徊,动了她背后的巫骨。
而在另一边,夏则杳与他的父亲执剑相向,俱是一代帝王的气魄。
“朕的儿,今日你借助这些人的力量,日后定会被其吞噬,他们本就不该存于天靖!”
“父皇,我不像你,因为害怕所以遏制,我的王朝,待他们将如子民,而不是牲畜草木!”
夏则远闻言,凝睛望去,仿佛从不曾像这般好好看看他与莲妃的孩子。剑光肆虐处,他见夏则杳的额间浮现出一点殷红胎记,似是朵含苞的红莲,明媚而妖艳,如那绵延数十里的火焰,“……哈哈哈,央卿,你连死都将我算计好了吗?”
“朕的儿,吾曾被一个梦境缠身数十载,梦中,朕身处一片火海炼狱,层层锁链缠绕,而在那火海的镜头,有一个爻族的人,眉间缔结血色莲花!”
“可惜,我的江山谁都不要想夺去!”
夏则远突然急退,他的目光扫视过整片战域,却见血肉之躯在神力之前的怯懦,他心知大局已定,无法挽回,于是他用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稍一错动,便听见皇城底下传来阵阵压抑的坍塌声,他笑的诡异,真似要与整个天靖共葬一般。
便在此时,央言之最后一句禁言已全,她伸手轻轻抚一下背后巫骨,而后指入血肉,掐出一段刻了无数金字的脊骨,如流星般美好璀璨的光亮追随着她的巫骨没入夏则夕体内。那些连在她指间的鲜血化作点点金光,她巫袍轻旋,如起一支倾世的舞曲,将最后残留的巫力点入夏则思眉目中,“则思,你即已成梦姈,梦境便是你的天下,我给你的灵识,足以还你自由,其它的,你要自己去争取了!”
央言之的背后,血透白衣,晕染勾画着,竟成了另一支凤羽,夏则桐在远处的山头看着,竟不觉的泪水纵横,在这所有的事里,他都是一个过客,当年救不得央拂雨,而今帮不得央言之。他只能远远地站着,在整个皇城外围架起巨大的结界,靠剩下的人以灵力支撑。
皇城中,夏则远已经把自己的脖颈掐破,有血沾在他的手上,一点一点落下,央言之掠到他身边,神色里全是嘲讽,她把手上抱着的女孩子交给夏则杳,让他命大军撤出皇城,自己却俯下身来,在夏则远的耳边说着一些将死的帝王完全不想听到的话。
“我知道当年你拆了一段龙脉埋在自己骨血里,所以世叔建作结界在皇城周围,足以阻挡龙脉在三个昼夜里不会崩毁。所以死的,只有皇城里这帮对你死忠的老臣而已。”
“哦……还有……”央言之挑眉一笑,在转身离去前又加上了一句,“则杳啊,他是世叔的儿子呢!”
夏则远不甘心的睁着眸子,在皇城全数变成废墟前,那个风流艳烈的女子在风中扬起衣裳后摆,踏着崩塌的碎石和硝烟消失在他的目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