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接过竹简,略略看过,遂对师徒三人道:“你等且稍等片刻,我叫师姐来。”
“谢了!”池无伤行礼道。
稍后,那墨衫女子复出丹室洞门,紧随而出的则是另一年轻女子,这女子虽肌肤白皙,但实则姿色平平。年轻女子上前几步,将他师徒三人稍稍打量一番,说道:“你等都是铭剑派门人?”
池无伤及唐悦松同声应道:“正是!”
年轻女子道:“你等来此所为何事?”
唐悦松正待应答,孰料轩辕继却接过话道:“我等机关鸟内里出了些毛病,只得降于此处,待恢复妥当,我等方能离去。如欲将它修好,约莫需要三日上下。”
年轻女子见他师徒三人皆面有难色,不禁微蹙秀眉,稍作思量道:“既如此,且先随我来,山腰之处有一处空房,你等便将就一阵吧。”
待道完谢,数人则随她循着险峻山路朝山腰而去。
原来,这青丘派门人皆系女子,相传青丘派祖师乃民间奇女子,她精于丹道,常于山间结庐炼丹,每当她守炉炼丹之际,则每每竟有仙鹤前来驻足。一日,竟炼成一炉“百灵丹”,引得白鸟来朝,待她自食数粒后,顿觉神清气爽,精神百倍,继而乘鹤飞升。
而传闻此奇女子得道成仙之后并未别尘而去,而是时时莅临人间,并择有缘人传道授丹,这青丘山则是她传道收徒的道场,迄今青丘派立派已逾五百年,所传门人则尽是女子,青丘派行事低调,素来不与外人多有往来,山下的凡尘俗世眼中,她们亦是神仙一流的存在,神龙见首难见尾。
师徒一行被安排在山腰上的一处宅院落脚,领路的年轻女子待他们大致安顿,则冷冷嘱道:“此处你等且住下,待你等飞具修复妥当,便请离去吧,不久之后此处所又将有门人入住。”
“我等明白!”池唐二人同声应答道。
待目送那年轻女子离去,师徒三人便着手放置安排之事,这宅院不大,院子颇不宽敞,一人于其中练剑便觉局促。
不多时,已安置妥当,轩辕继招呼他二人凑近过来,略微低声道:“此番我等欺他不知实情,谎言我等机关鸟损坏,然此非长久之计,若久不离去,他们终会识破,你等听好了,我等只有三日时辰,打探之事须于三日内办妥。”
池唐二人皆重重颔首。
轩辕继道:“你二人一人前往山顶,假装修复机关鸟,以迷惑他们;另一人则留守此处,为师便一人前往探寻。”
池无伤道:“莫非师父已有把握?”
轩辕继微微摇头:“为师只是大致感知这山间的空穴所在,除此之外,几一无所知。”
“若三日后为师元神若未归体,且又无甚音信,你等无须迟疑,当即刻乘机关鸟驶离此地,你等可是明白?”
轩辕继忽而正色如是说道,他此言一出,唐悦松心底一震,方觉此行凶险。
但闻轩辕继接着说道:“唐悦松,你前往山顶,去装作修复机关鸟;池无伤你留守处所,替我等照看物事。”
唐悦松小心问道:“无伤较我精于此道,为何令我前往修复机关鸟……”
轩辕继道:“为师是叫你假装修复机关鸟,以迷惑青丘派门人,听不懂么?”
唐悦松忙点头称是,不再言语。
轩辕继素来雷厉风行,留下一句“你等给我小心些”,随后便行至里屋打坐入静。
留下池唐二人面面相觑,沉默少许,还是池无伤先道:“待你上去了,我等便以算仪互通声气,可要记得多带几卷纸笺上去,毕方上的算仪纸笺已所剩无几了。”
唐悦松点头道:“你在此处也得小心些,只是师父元神在外,我等又分而处之,有些个担心。”
池无伤闻言不禁一笑,拍他肩道:“为他老人家担心大可不必,师父做起事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是我等还在按部就班,他已将疑难之事悉数了结。再者稍后我等虽分隔两处,可两处皆有算仪,相互照应也甚是容易。”
唐悦松道:“虽说如此,可这几日眼皮跳个不停,恐有无妄之灾!”
池无伤笑道:“唐师弟,眼皮跳乃是因为你累了!前日还听你说梦话,说什么鹤儿、鹤儿的,嘿嘿,是想那‘鹤儿’想得身心俱疲了吧!”
唐悦松不由一怔,道:“我说梦话了?”
池无伤颔首:“是我听见过的声音最大的梦话,比师父的‘天不弃我、天不弃我’还要来得猛烈!”
唐悦松怔了怔,“你方才说的‘天不弃我’,可是师父常说的梦话?”
池无伤点了点头。
沉默少时,他二人竟一齐大笑起来。
池无伤又道:“你剑法了得,害怕作甚?听闻你在竹海之时,不是斩杀了不少鼎教邪徒么,怎的到了此地,反而怕了?”
唐悦松见他提及竹海此事,不由自得,遂起身道:“想那身处竹海之际,动辄挥剑,十步杀一贼,千里不留行!”
还没待池无伤说话,唐悦松又握拳道:“若非我起而杀贼,竹海怕是今日都还在鼎教掌控之中。”
池无伤提醒道:“竹海好似已不存于世了……”
唐悦松忙改口道:“只可惜了那竹海,至美之地,竟为狂风吞没。”
他二人一番交谈,稍后,唐悦松随即带了些行囊物事,往山上赶去。
上得山顶,头一件事便是打开毕方号的舱门,继而开启机关鸟上的算仪,他二人分处两地,互通声气乃是首要之事。
一阵忙活,眼下唐悦松已将修复机关鸟的阵势摊开,他邻座上放置着一堆修复器具,若见有人来,则装模作样地开始动手“修复”,若无人,则待于算仪之上,同一干不认识的道友闲聊一番。
待进得三清的门户“太古遗尘”,他继而又选择了其中的“南明离火”,随即进入。其实,这所谓“南明离火”,乃是“太古遗尘”之下第三域的代称。其它三域在太古遗尘之下亦皆有对应名号,譬如,第一域的代称便是“天行乾”,第二域的代称则是“地势坤”,第四域的代称则是“帝出乎震”。
若道“太古遗尘”是整个三清盟威道的门户,那么以上四者则是其下的子门户,如此一来,太古遗尘这个由三清在算仪之上虚设出来的无形地域,便轻而易举地将整个天下的修真者差不多都网罗了进来。
他坐的位置几乎正对那座丹室的洞门,他小心地瞧了瞧那厢,但见并无动静,是以稍稍放心了些,遂一门心思与其中的道友闲聊。
待进得门户之中,但见其中说什么的都有,他随便看了几个,有论修丹道的,有论剑的,有论医术的,还有论制作机器的。总之是五花八门,让人看着眼花缭乱。
唐悦松正目不暇接之际,忽而灵机一动,继而提笔发问——
斩子:何人知晓青丘派?
他问罢,随即支颐等待,静待回复。
须臾,回复即来——
斩子:何人知晓青丘派?
求仙未归:嘿嘿……
唐悦松一怔,随即一笑,继而回复——
斩子:你当心着些!
求仙未归:当心你自己吧~
其实,这“求仙未归”正是那池无伤化名,他亦是三清道友,眼下想必亦闲得心慌,遂来此消遣。
斩子:何人知晓青丘派?
求仙未归:嘿嘿……
斩子:你当心着些!
求仙未归:当心你自己吧~
貊龙:藏污纳垢之地。
唐悦松见之不由一怔,心想:“何人,怎出此言?!”
遂匆忙回复——
斩子:何出此言?
待了片刻,竟无人回复,他不由稍稍朝后仰了仰身子。正当此刻,忽闻算仪微微作响,原是纸笺又弹出一截——
貊龙:青丘山那一干女仙人,修的非是丹道,嘿嘿,而是……
唐悦松看罢,不由好奇心起,随之问道——
斩子:而是何事?青丘派门人修的乃是何事?
不想那人的回复却不尽人意。
斩子:而是何事?青丘派门人修的乃是何事?
貊龙:罢了,祸自口出,不说了,去也!
斩子:莫走,多言几句又有何妨?
求仙未归:嘿嘿
斩子:你又笑甚?
求仙未归:无甚无甚,我去矣!
唐悦松无奈一叹,遂怔怔望着前方丹室洞门,他支颐沉思片刻,遂眼前一亮,打定了主意。他合上舱门及琉璃罩,待周遭安置妥当,继而深吸一口,闭目冥思,不多时,但见无尽黑暗的尽头,忽而生出一点白光,初生的白光渐渐扩大,他知道,这正是即将冲出躯壳的征兆,躯壳正是一牢笼,因先前在真武山曾为巨大灵力灌顶,当下他的修为实则已至地仙之境,元神出体数日已非难事,此番,他正欲出体一探究竟。
经历一番天翻地覆感触之后,他暮然回首,发现自己的躯壳正静静倚坐于下,看着自己的身体,他不禁心生爱怜,乃伸手前去抚摸,孰料却全无触感,遂心道:“是了,眼下我已是灵体,乃神识是也,何来触感?真傻!”
随即,他已处于丹室之中。神识所至,实乃心念所想,念至,则至!
丹室之中,青铜丹炉内正跳跃着熊熊火焰,一名墨衫少女正独向丹炉,她的脸颊为熊熊炉火映得通红,炉边少女神情凄寂,兀自愣怔之际,忽闻门外人声,但见一人进得丹室,正是方才那与他师徒交涉的年轻女子。
少女匆忙起身,“师姐!”
年轻女子待走近她,道:“若风,你想好了么?若是想通,便随师姐前往青帝处所。”
年轻女子顿了顿,继而柔声说道:“师妹,此乃好事,方今掌门便是因为当初蒙青帝提携,方修为大进,继而登上掌门之位。昨日之事,未必今日便不可重复。”
室内静默片刻,方传来少女清脆而决绝的声音:“不!”
年轻女子一怔,遂近而握住少女肩头道:“若风,你怎的不听话?!师父她求的便是今日,你能侍奉青帝,是你莫大的福分,亦是我九尾宗的大好机会,是以,决不可错过!”
少女抬头含泪问道:“非得如此?”
年轻女子正色颔首:“是的。”
少女微微垂首,似已屈服,年轻女子正待出言,孰料少女蓦地朝她撒出一把粉尘,年轻女子当即中招,随即倒下,不省人事。
待她倒地昏迷,少女匆忙自柜中拾出包袱,似要出走远遁,不多时,少女已收拾妥当,当即快步离去。待出得丹室,只见正前方之处停着一架机械物事,其形有如鹰隼,乃是一架机关鸟。她知此物乃飞具,乘之可速离此地,遂当即上前,但见机关鸟舱中独坐着一人,似正在闭目静养。
她走近细看,但见舱中之人乃是一名年轻男子,她朝远处张望一番,继而轻拍舱门,道:“这位哥哥,小女子眼下处境危险,可否载我离开此地?!”
唐悦松须臾便察觉机关鸟那厢动静,机关鸟舱门被人轻拍,生出的震动虽甚小,但于出体的元神而言,却是极大的警讯!因为躯壳或恐有失。
得悉警讯的唐悦松旋即转念行至毕方号之处,但见一名少女正在拍打毕方号舱门及琉璃罩。唐悦松见状大惊,旋即神识归体。
见他缓缓睁眼,少女稍稍退开一步,道:“你醒了?”
唐悦松打开舱门,出而说道:“姑娘,你有何事?”他注意到,眼前的少女正是方才打过照面的墨衫少女。
少女将他稍稍打量一番,遂道:“带我离开这里,若风求你了!”
唐悦松见她神色惊惶,心一沉,道:“姑娘究竟何事?”
墨衫少女也意识到自己的惊惶失态,遂深吸一口,放缓道:“我叫若风,乃是这青丘派九尾宗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