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悦松点头道:“原来它是一个计划的名字!”
鹿绝尘道:“正是。”
鹿绝尘接着手指远山道:“能进入外围禁制的只有两类,便是灵魂与元神,前者乃亡者之灵,为求安稳投生必会来此,再者他们均无甚法力,是以禁制对此类皆不加防范,便似方才路过的几人。”
鹿绝尘看他一眼,又道:“还有一类,便似你我这般的修行之人,修真者中凡具地仙道行者,皆已修出元神,地仙的元神可出体数日乃至月余不定。当前法阵于此类者防范不严,长此以往,法阵必危。”
唐悦松应和般地颔首。
鹿绝尘道:“是以我等欲加固禁制,如何加固,乃是对其上锁,持锁钥者方可进入。当然,元神强而灵魂弱,于那些亡魂,我等仍然开放法阵,而修真者,便要严些了。”
唐悦松想到方才鹿绝尘要自己当什么大锁云云,不禁问道:“那要我怎的?”
鹿绝尘看着他说道:“眼下,我说、你来照着做便是了。”
唐悦松一怔,赶紧颔首。
鹿绝尘道:“你眼下且先返回躯壳之中……”
甫一返回躯壳,唐悦松环视周遭,但见数人皆在,于是说道:“各位前辈,还有鹿公子,鹿前辈遣在下传话,他要你等皆出离前往法阵入口。”
他四下看看接着道:“鹿前辈还说,要荆岫前辈留下。”
荆岫看他一眼,未作言语。个人互望须臾,遂只得入定。鹿云心道:“什么名堂……”
鹿云看了看唐悦松,不禁问道:“我爹何事传唤我等?”
唐悦松微微摇头,道:“这个、委实不知!”
鹿云冷冷一哼,遂打坐入定。待个人皆已入定,唐悦松遂暗自握剑聚神,他未入定,而是在专注神识,试图与手中长剑生出共鸣,继而唤醒它。因为,方才鹿绝尘说它是一柄沉睡的神剑,须待有缘人来唤醒。
不多时,他握剑之手五指齐颤,他暗自一惊,心道:“来了,就是这感觉!”
此时,鹿云等人的元神正朝着幻化为南天门的法阵入口飞去,南天大门隐约可见之际,数人眼前蓦地闪过一阵红光,但见数团魔兵列阵于前,拦住他们前路。
鹿云左手的一名长者喝道:“何来妖魔?”
“何长老,小心!”鹿云提醒道。
只见一个魔兵朝他扔来一只长钩,险些触及他脸颊。这何长老名叫何重,乃教中执掌训练之事的长老。
何重扬起拂尘,挡开长钩,手捏法诀,喝道:“受死!”
须臾,无数飞剑应声而出,箭雨般朝一众魔兵击去。但见魔兵闪避不及,纷纷中招,顷刻化作漫天血水,甚是可怖。
待血光散去,天宇清朗,南天门越发清晰,数人稍稍停顿,便朝那厢直飞而去。不想愈加接近之际,南天门一带的众仙蓦地齐齐架起长弓,鹿云等人忙不迭止步于云端,但见下方羽箭倏而如蝗群般袭来,鹿云一干人等唯恐避之不及,忙四散开来。
散开的数人被羽箭隔开,可谓七零八落。鹿云孤身一人遁至远端,回身待寻那何重等人,孰料那里还有他们的影子?便是羽箭、南天门诸多景象竟转眼皆无,只见眼前一片碧绿,远山也是绿的,层层竹浪,遥无际涯!
周遭,似乎皆是竹林,无尽的竹林!
“这是何地?!”鹿云暗自叹道。
正惊异之际,只见不远之处,绿海之中,却有一抹白色,极是显眼,他细细望去,但见原是一名白衣女子伫立于前,他心一紧,待上前探问。
孰料步子方一迈出,眼前白光大盛……
与他一道入定前往法阵的数人眼下皆已出定,鹿云看看他们,又四下顾望,惊异道:“我等明明前往法阵,怎的又回来了?”
正与他人议论的何重道:“公子,我等皆走散了,法阵之外,似布下了迷阵。”
鹿云皱眉道:“迷阵?何来迷阵?”
“是我让唐悦松以法器制出幻境,阻挠尔等进入法阵!”
上首传来鹿绝尘浑厚的声音,他话音方落,鹿云便起身道:“为何如此?!”
原来,鹿绝尘亦已出定,他甫一出定,便如是说道。同时,他亦看了不远之处唐悦松一眼,此刻,唐悦松也早已散开神识,不再施法。
鹿绝尘道:“唐悦松手中之剑,乃一寒一热两大神兵所成,适才我令唐悦松聚神唤醒此剑,再教其通灵法阵的心法,令其以剑驭阵,制出障碍以阻拦你等……”
他一语未了,鹿云便急切问道:“这是为何?”
鹿绝尘伸手打住他言语,继续说道:“我在阵中看得明白,此剑的秉性非寒亦非热,而是一柄蕴藏幻劲的神兵,以此加固禁制,乃胜过一切守护之法。”
他此言一出,黄玄太与那何重不禁对望一眼,鹿云更是脸颊一颤,微微倒吸一口。鹿绝尘环视数人,道:“是以,由他来充当‘荧惑’,乃是最好的选择。”
说着,鹿绝尘手指向唐悦松,那个同样一脸惊异的青年。
此刻,鹿云反倒未作争辩,而那黄玄太则坐不住了,他立时起身,争道:“师父,公子的剑术出神入化,以剑驭阵的本领亦是高强,却为何将如此重任轻而易举地交与外人?”
唐悦松不禁稍稍垂首,鹿绝尘则道:“本教历来任人唯贤,正因事关紧要,方如此审慎,以致迟迟未决,而今有了更合适的人选,你等应庆幸才是,眼下反而固执己见,成何体统!”
见鹿绝尘语气渐强,黄玄太亦不敢再争,鹿云虽不作言语之争,但面色亦不好看。
鹿绝尘道:“既如此,那自即日起,唐悦松便为荧惑,专司禁制之锁钥。”
他还未想明白今日所发之事,玄鸟号机关鸟却已至四方堑。他下得地上,机关鸟旋即折返而去。在封炉之处,师父并未接得冲气飞升地仙,那股冲气似乎流转己身。而鹿绝尘令自己充当荧惑,他心中更是无甚准备。但念及鹿绝尘一句“与其不知所措,不如迎面而上,承接天道”他便又是发自内心的一阵兴奋。
待回到处所之际,但见池无伤正摆弄算仪,唐悦松遂凑近低声问道:“师父何在?”
池无伤道:“他在打坐调息呢,你怎的眼下才回?”
唐悦松叹道:“一言难尽!”
叹罢,问道:“在看何事?”
池无伤诡秘一笑,乐道:“看禁书。”
唐悦松亦略带猥琐道:“是何禁书?”
池无伤嘿嘿一笑,道:“云间春色。”
唐悦松“哦”一声,忙凑近细看算仪吐出的纸卷,但见图文并茂,春色无边。原来,这所谓“云间春色”实乃一部春宫图书,所以遭禁,诲淫是也,乃当世十大禁书之一。
此书大名,唐悦松早有所闻,早在竹海之时,他在那浊山倾卿之处便见得此书残本,更奇的是,浊山乃符术世家,浊山倾卿当时竟以“灵影符”操纵书中图画,是以画中原本便栩栩如生、甚是传神的云雨之事更是动了起来!
如此一来,原本限于纸上的图画竟灵动起来,便真有小人在其中行那云雨之事一般!便是极“精微”之处眼下都一览无遗。那时,自己则与浊山那厮看得不亦乐乎……
每每念及浊山倾卿,他的心皆是不由一痛。
他与池无伤猥琐片刻便径直回到自己屋中,约莫到了戌亥时分,待一切消停,他四下察看见周遭无异,而后锁好门窗便行入定。
自白日那股暖流侵袭全身之后,他汇聚神识便轻松得多了。不多时,他元神已奋力出得躯壳,这般元神出窍的感觉,简直便是“山河粉碎、大地平沉”,精微之处,不可以言语道之!
此时,他已是地仙境界,元神出窍已非难事。
甫出躯壳,他便循着南极长生阵的巨大灵力而去,眼下他的目的地,正是南极长生阵。
自处所前往法阵所在的北首,自是路途遥远,但元神一出,则情形便与平日里大不相同,受制于形体和周遭器物世界,人欲行路必费时辰,即便借助机关器物,亦只是缩短时辰而已。元神乃高于形体器物之存在,心至则至,发念即到达,无受远近、高低、深浅、虚实之掣肘。
须臾之际,已至法阵入口——南天门之处。
但见天门空旷,除自己之外并无一人,看来自己应较鹿绝尘早到。徘徊少时,但闻人声——“唐小兄比我早到。”
但见云雾中走来一人,正是鹿绝尘,但见他一身道服,头戴法冠,有如神仙中人。鹿绝尘走近说道:“小唐,你断定躯壳所在之处绝对安稳妥当?”
唐悦松暗自一怔,他自然知道元神离体而肉身毁坏的后果,如地仙境界者,元神出而肉身毁者,元神七七四十九日后若不附身肉体,则化为中阴身灵魂,重入轮回!
唐悦松当即道:“处所甚是安稳,不知鹿前辈令在下前来有何吩咐?”
鹿绝尘淡淡一笑,道:“如此甚好,我说过,选你司荧惑之职,此番便为你授印。”
唐悦松道:“授印?何印?”
鹿绝尘道:“三清印。”
说罢,唐悦松便随他进得南天门之内,但见九曲飞桥,穿梭云间,诸多紫青莲花悬浮其间,一片殊胜之景,唐悦松正四下顾盼之际,却被鹿绝尘轻拍肩膀,但见鹿绝尘手指左侧上方一处青色莲花,道:“在那厢,我们上去。”
说罢飞身而上,唐悦松亦双足发力,不想竟飘身而起,亦如鹿绝尘一般直上那朵莲花。
待至莲花之上,但见当中的莲蓬方圆数丈,一名中年男子正端坐其中,唐悦松只觉此人面熟,却又记不起究竟何人,直到鹿绝尘上前几步,拱手道:“奂师兄。”
一声“奂师兄”,唐悦松终于想了起来,此人正是那北首之上维持法阵的奂师兄。
原来,这被鹿绝尘称作“奂师兄”者,乃乌陵教奂璘,他虽是教中长老,但在教中并无职务,乃于十数年前便离开教门,于北首专司维持南极长生法阵。
奂璘缓缓睁眼,道:“听闻你已择定了荧惑?”
鹿绝尘道:“人已为你带来。”
奂璘看他二人一眼,道:“既是绝尘兄择定之人,那我也无甚说的,年轻人,你过来。”
唐悦松心一紧,不禁看向身侧鹿绝尘。
鹿绝尘看他一眼,遂示意他上前。唐悦松微微点头,旋即缓缓上前数步,拱手道:“万前辈,在下唐悦松,望前辈赐教!”
奂璘将他稍稍打量,遂招手道:“再走近些。”
此时,唐悦松离那奂璘仅三四步远近,还要走近,岂不伸手可及了,唐悦松只觉不妙,从那太阴星君开始,不久之前又是鹿绝尘,每每皆点自己额头,虽说无甚恶意,但也触不及防,让人颇为心慌。眼下,他当然是在担心自己额头会否又被“轻点”!
想及此处,不由畏步。
奂璘见他止步,则招手示意道:“我只问你三个问题,问罢便可。”
唐悦松点头“哦”了一声,旋即又上前两步,与奂璘仅两步之隔。唐悦松细看此人,但见他面相平和,须发灰白,约五六十来岁年纪,但唐悦松深知,恐不止于此。
奂璘又将他打量少许,遂问道:“公子家在何处?”
唐悦松闻得一个“家”字,不由心中一酸,想了少时,方怔怔说道:“何处为家。”
奂俍看他一眼,稍稍颔首,继续问道:“你手中所执何剑?”
唐悦松抬起长剑,想了想,叹道:“它是冷渊和狂云双剑融合而成,我便叫它——‘云渊’吧!”
奂璘顿了顿,又道:“公子思念之人在何方?”
唐悦松微微一怔,不禁四下远望,最后缓缓说道:“不知!”
他委实不知!
末了,奂璘转而对鹿绝尘道:“我已问罢,如无他事,我要入静了。”
鹿绝尘道:“既如此,奂兄、那我等这便告辞了。”
奂璘缓缓颔首,继而闭眼。
鹿绝尘遂示意唐悦松离开,临行之际,唐悦松回望那人,只觉此人高深莫测,亦如鹿绝尘一般,乃是神仙一流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