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子时,轩辕继方归处所。待他回来之时,池无伤唐悦松二人正守候窗前监视对面青楼。轩辕继行近问道:“可有异常?”
池无伤道:“我等守一整日了,无甚异常。”
轩辕继微微颔首:“很好,时辰不早了,你等歇息去吧,明日还有事要办。”
还未待二人应声,轩辕继又对池无伤道:“近日那樵甫传信,说飞具已成。明日你前往天下第一坊走一遭,去试试手,看看如何。”
池无伤来神道:“我们的飞具弄好了?”
轩辕继颔首:“他是这么说的。”
池无伤握拳道:“好,我明日便去!”
看起来,他颇为兴奋。
唐悦松闻得“天下第一坊”,不由暗自一怔。
翌日,池无伤早早出门,是以今日的早课只有轩辕继与唐悦松二人。
轩辕继拾起佩剑狂云,在堂中来回踱步道:“学剑也罢,其他修行也罢,定力乃是不可或缺之事,你所以停留在气感初生之境,正是因为定力不够,再者你杂念太多,又进一步损耗了自己的定力,而定力不坚又致使杂念横行,两相反复,修为何日能够提升?是以欲增进修为,必先治心。”
跪坐于对面的唐悦松只觉师父说得有理,遂重重点头。自前些时日他练气之际,方生出阴阳二气之感,而后不是心神不宁杂念多多,便是因辰惜鹤离去而伤心惆怅,是以他的练气之途便暂时止步于此了。“五气”的修炼方迈出第一步便困顿不前,着实令人郁闷,眼下被轩辕继道出病因,不禁由衷称是。
轩辕继将狂云递与唐悦松,道:“你握一下它。”
唐悦松甚是诧异,但他还是缓缓伸出手去,接过了狂云,稍稍紧握。
握紧的一瞬间,他周身一颤,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体验霎时袭遍周身,令他久久难置一言。
轩辕继见他表情木然,遂道:“如何?”
不是唐悦松言辞匮乏,而是这般感觉委实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是一股令他周身燥热不安的力量,这股力量原始而强大,内中仿佛蕴含了无穷无尽的欲望,它们兀自燃烧、侵蚀着他的魂魄,他的神魂此刻犹如脱缰的野马,肆意狂奔……
“啊!”
直到他大喊一声扔开狂云,这般强烈的狂躁感觉方才渐渐淡弱,他微喘着问道:“这、这是怎的回事?!”
轩辕继淡淡一笑,颇为自得地说道:“狂云剑,欲念之火也。”
见唐悦松一脸茫然,他接着道:“为师修行过程中,曾将种种欲念强行挤出,作为灵材将之注入此剑,自此,狂云才成其为狂云。近此剑时,你自身的欲念便会陡然增强十倍百倍,杀心争斗心会是平常的百倍,****亦会是平常的百倍,贪欲及诸多欲望亦然,你将饱受欲火的折磨,初试之时,简直比身处地狱还难受。”
唐悦松不由叹道:“为何如此?”
轩辕继拾起狂云,自他对面跪坐下来,道:“好比练轻功,必先于身上捆绑沙袋一般。同理,欲克制自身的杂念,亦必先承受超乎寻常的欲念折磨,久而久之,寻常的欲念于你来说已算不上什么,修仙之路方变作坦途。总之,那便是一种浴火重生的感觉。”
唐悦松点头叹道:“原来如是!”
轩辕继道:“自今日始,你持狂云。”
唐悦松当即领会了师父的用意,可转念一想,又道:“师父曾说,弟子体质阳热,当持冷渊这般寒性法器,正所谓反者道之动,眼下持拿狂云这等火性兵刃,岂非不妙?”
轩辕继当即大摇其头,道:“反者道之动,此话你还是未能领会它的精义。你体质阳热,当持属性相反的外物,此事不假,但如此一来便又迎合了你自己,常言道、顺之为人,逆之为仙,不迎合自己,方为真正的反者道之动,你明白么?”
唐悦松随即明白了师父之意,如此反复颠倒,便是为了不顺从自己,不顺从便是逆便是反,便是修仙之法。
轩辕继又道:“你定要记住,道之精义,便是‘颠倒’二字。”
唐悦松旋即颔首:“弟子明白了!”
轩辕继道:“真明白了?那好,眼下为师给你十两纹银,今晚你携狂云前往青楼,****同宿。为师倒想看看你的定力和悟性。”
唐悦松大骇,忙道:“弟子、弟子怎可……”
轩辕继道:“有何不可?为师命你前往磨炼,你待不从?”他语气渐重,不怒而威。
唐悦松垂首道:“弟子、从命!”
十两纹银可以和这家“怡香馆”的地字号的姑娘睡上一宿,至于天字号的头牌,唐悦松身上的银钱至少还得翻三倍。供他选择的只有地字号和人字号了,他稍作盘算,素闻那最下等的青楼姑娘的处所甚是脏乱,姿色也差些,基于种种考虑,他决定招那地字号得姑娘过上一宿。
他红着脸向老鸨表明了意图,老鸨乃是个三四十来岁的半老徐娘,待唐悦松说罢,她不由笑道:“公子头一回来吧?十两银子够得上了,可以叫我们地字号的头牌陪您一晚了。”
唐悦松道:“谢、谢啦!”
老鸨不禁掩口笑道:“哎哟——谢什么!”
那姑娘很美,美得让他倒吸一口,他稍稍难为情地掏出示牌,但见上面写着表明等级的“地、甲”二字,示牌的背面,则写着姑娘的名字——“居芷”。
“在下唐悦松,呃……”他委实掩饰不住自己的尴尬。
那女子望他一眼,淡淡道:“进来吧。”
唐悦松正待迈步进门,不想那美貌女子蓦地说道:“等等!”
他一怔,道:“怎的?”
那女子问道:“公子口臭么?”
唐悦松手捂口鼻,哈了一口,未觉有异,遂道:“没有!”
那女子方许其入。
她房间很是雅致,根本不似藏污纳垢之所。
唐悦松方进得屋内,便问道:“敢问姑娘可叫居芷?”
女子看他一眼,道:“正是,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唐悦松忙道:“在下唐悦松,呃、在下的师父乃是云生山道门的剑师,他为考验在下的定力,遂遣在下前来此处……”
居芷不禁掩口而笑,道:“小女子见过为自己开脱的,可公子的理由还真是新奇。”
唐悦松道:“信不信由你,在下真是为修行而来,断不会碰姑娘一根头发。”
居芷笑得更开心了,眨眼道:“既如此,公子便修行吧,小女子不打扰啦,嘻嘻!”
唐悦松生硬地颔首。
居芷自镜中偷望那于墙角打坐之人,但见他正静静处在墙角,闭着双目,乃在静坐调息。似乎对自己丝毫也不敢兴趣,遂不禁暗道:“怪人!”
正混沌初开,化生阴阳之际,忽觉暗香浮动,不由一乱,遂睁开眼,但见居芷仅着一件抹胸凑在自己面前,似还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唐悦松只觉身后狂云之力霍然发作,遂强压住欲火,缓缓说道:“何事?”
居芷似乎读出他眼中略显痛苦的欲火,遂缓缓贴近身子,柔声道:“大剑师哥哥,这般甚是无聊,不如我们来对弈吧?”
唐悦松微微摇头,道:“不了,在下还待调息练气。”
居芷微微一叹,随之起身,正待走开,却又返身说道:“你看我跳舞么?不如我跳给你看?”
说罢便行起舞,唐悦松只觉她身姿绰约,舞而有如惊鸿游龙。她穿得很少,上身只着一件小衣,下着霓裳,美妙的胴体时隐时现,让人想入非非。唐悦松只觉欲火难耐,纵使极力压制,亦有失控之虞。
他闭眼片刻,忽觉面前生风,待睁眼看去,但见她正将一只脚伸在自己面前,嗲声道:“给我揉脚。”
唐悦松道:“为何?”
居芷道:“小女子为公子起舞,眼下已然累了,公子便一丁点怜惜都没有么?”
唐悦松暗自一叹,当下便拾起她的脚,缓缓揉搓。他这般照做了,便待看她还有何话说。
揉了须臾,居芷将脚缓缓收回,随即自他身旁坐下,轻轻倚靠在他身侧。唐悦松只觉香软无边,一时内心某处似有决堤之虞。
“我冷了。”居芷又道。
唐悦松心道:“难养也!”
他正待以十二分的毅力与神智同那已为狂云挟持的欲念抗衡,天人交战之际,蓦地念及轩辕继的话语,不由眼前稍稍一亮。
蓦地,他忽地起身,俯身一把抱起身侧居芷,待朝床榻而去。须臾,居芷亦揪住他衣襟,香腮贴近他胸膛,轻声道:“便知公子是假正经。”
唐悦松抱着她行至几案,旋即将她放下,遂捏拳捶打了一下眉心,道:“我们来对弈。”
居芷稍稍有些意外,但随即又道:“好!”
连对三局,唐悦松便连输了三局,居芷不禁拍手笑道:“公子输得好惨!”
唐悦松亦不由笑道:“呵呵、是啊!”
末了,整理棋盘之际,居芷稍稍侧首道:“好奇怪。”
唐悦松道:“怎的?”
居芷道:“公子休息玩乐之时,也不将背后所负的宝剑取下么?”
唐悦松道:“此乃修炼的法宝,我等修真之人通常不会轻易取下。”
居芷稍显好奇,叹道:“啊?是吗。”
她继而又问道:“小女子听闻修真界有许多门派,大剑师哥哥是哪个派的呀?”
唐悦松微微一笑,道:“在下无门无派。”
居芷道:“公子方才还说自己有师父,可怎的又无门无派了,分明是在骗人!”
唐悦松见她颇为较真,不由一笑,道:“有师父并不表明有门派,在下的师父乃是云生山铭剑派的剑仙,而在下只算他老人家私收的弟子,而不算铭剑派门人。”
居芷叹道:“这么多规矩。”
二人正待再弈一局,不想居芷放下棋子,凑近他道:“大剑师哥哥,你既是剑仙的徒弟,想必定有法术异能,帮我一个忙,好么?”
唐悦松道:“何事?”
居芷一叹,道:“是这般,这怡香馆的天字号头牌,平日里甚是傲气,瞧不起我等,而且她还身怀法术,我等姐妹偏偏还动她不得,真是气煞人也!所以剑师哥哥,你能不能帮小女子出一口恶气呢?”
唐悦松心道:“青楼女子当中,竟还有人会法术!”
“剑师哥哥,在想什么呢?我说的你听进了么?”居芷催道。
唐悦松回过神来,乃正色道:“不可,此事不可,我等修道之人凡事当行正道,总之,便是害人之心不可有。”
居芷摇他身子道:“我只是要你稍稍整治一下她,没说要你害她呀!”
唐悦松道:“整人与害人有不同么?”
居芷见唐悦松态度坚决,遂转而柔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只有忍受那贱人欺负的份了,公子如若可怜小女子,便传授一些自保防身的法门便是,小女子知道,公子是好人,断不会行害人之事的。”
唐悦松见她说的凄婉,心中略有不忍,不禁问道:“那女子、怎的欺侮你了?”
居芷扯下抹胸,露出一对妙乳,唐悦松只觉一怔,霎时身体某个不听话的部位又迅速膨胀起来。他正待问她为何这般举动,不想循着她手指之处定睛一看,旋即怔道:“何物?”
原来,在她左胸之上,赫然呈现着一块紫色的古怪图案,或者说是一个奇怪的文字更为恰当一些。他对这等文字当然有些印象——似乎是符文。
“这便是那贱人对小女子施下的法术,只要她愿意,便可以此来诅咒于我,让我痛不欲生!”居芷愤愤说道。
忽而,她又伸出双臂,将手臂内侧示与他看,忽而又转过身去,背对他。唐悦松只见她玉背之上与方才手臂一般,细看之下皆是伤痕累累。居芷转过身来,道:“每每她施咒之际,我周身便奇痒难忍,这般皆是抓挠所致。”
不知怎的唐悦松蓦地生出一股无名怒火,道:“她为何这般对付你?”
居芷道:“她是这怡香馆的头牌,看人皆是居高临下,而小女子内里亦是心高气傲之人,我看那贱人碍眼,那贱人看小女子亦觉碍眼,是以才这般折磨于我。”
唐悦松不由拍案而起,道:“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她在何处?”
居芷低声道:“她就在小女子的楼上。”
唐悦松道:“我眼下便去找她。”
居芷拉住他手臂道:“公子当心,那贱人会妖术。”
唐悦松道:“我自会小心。”
他正待出门,却又转身问道:“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居芷道:“那贱人叫浊山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