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里,子时初刻,一个多时辰前木匠馆便已打烊,家人和伙计们都已安睡,四周静得偶尔只能听见几声猫叫。然此夜半时分,唐悦松的房间却仍亮着点点烛光。每逢闲暇时辰,他则会开启神识,纵览世间万象。有时他会看见荒郊野外山贼盗匪之间的火拼;有时亦会看见深山老林里,许多飞禽走兽的情形,运气好时,他还能看见世间少有的珍禽异兽;有时,他则以此异能窥视一街之隔的琴妃羽。
想及明日之约,唐悦松稍作思量,旋即开启神识,待察看那二位仙人的情形,一番搜寻,竟一无所获,显示在他所见的神识里,则是一片空白之象。
“不愧是神仙,竟看不见他们!”
今晚他决定不睡了,他知道,明日拂晓,那二位仙人便在北郊山上等着他前去。是真是幻?方才那二位仙人当真便是消失在风中,还有那怪兽、蛟龙……无一不是怪力乱神之物,少年咽了口水,满心期待着明日早早到来。
是以他才会三更时分便蹑手蹑脚偷偷出门……翻过几座小丘,唐悦松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那里、便在那里!”少年心中默念,乃加快脚步,朝东北方的那座山峰前去。日出前的山顶还留有点夜色,空气中亦弥漫着股湿气,穿过一片被朝雾笼罩的树林,登上高坡,眼前豁然开朗,山巅便在眼前。
此刻,少年朝前方山崖上定睛望去,他心一惊,只见前方山崖边正立着二人,但见他二人器宇轩昂、仙风道骨,不是昨日在城郊斗法的二人又是谁!?“唐悦松、你来迟了。”黑衣剑客朗声说道。
“我……”唐悦松正待辩解,却被打断,却是那蓝衣人发话:“你既来迟,便无缘得道,我等便只可与你闲聊几句,传道的规矩不能坏,星君、你说呢?”
被蓝衣人称作“星君”的黑衣剑客微微一笑,望着唐悦松道:“不错,规矩是不能随便坏,否则还定规矩作甚。唐悦松,你既迟到,那便不可传你道法,不过我等可以跟你讲个故事,待你听完故事,回去自己好好思量吧。”
本就紧张加激动的唐悦松再也忍不住,急急喊道:“先前、先前你们未说何时前来呀!?”
蓝衣人冷冷道:“比我等迟来,便是迟到!”
唐悦松一时语塞。黑衣剑客上前一步,说道:“在与你说故事之前,我等先自报家门。”黑衣剑客道:“吾乃太阴星君,乃天上月神。”继而那蓝衣人则道:“吾乃九幽鬼帅,乃地下鬼王。”
二位仙人名头好不吓人,唐悦松又是一惊。“天将明,我等便早早将故事给你讲了吧。”此时,东方已然渐渐白亮。
太阴星君缓缓说道:“很久以前……”天空一声鸟鸣,悠长深远,仿佛便要将人的思绪带回到遥远的过去。
很久以前,世界乃是一体,那时天地和合,诸神会于昆仑,为排解寂寥,乃仿造自身造人,是以古之时,人神共居也,人之初,其力弱,神乃授人生存之法,时时监护之,久之,人类渐众,渐能自理,便在此时……
“怎的了?”平日里听人说书,唐悦松最怕“下回分解”,故事稍有停顿便迫不及待,往往便直接开启先知异能,提前知晓故事下文。眼下他早已暗自开启异能,以期探知眼前二位仙人的底细及未发之事,但却一无所获,不由暗自心惊。
九幽鬼帅接过话道:“便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唐悦松忙问道。九幽鬼帅遥望远方,神情复杂,顿了顿才道:“天帝,乃是围绕这个世界的最高权力宝座——主神天帝之位的争夺。”
各方诸神为了争夺天帝之位,互不相让,谁也压服不了谁,最后终至战争,那是一场将天地倒悬的战争,说是毁天灭地也不为过,苍穹被点燃,汪洋被煮沸,山河皆变了颜色,最后,各方无力再战,因为如果再战,便要将自己也给拼去了,是以诸神只得休战。此番劫难幸存下来的人类非常之少,而神界因受重创,数量比他们所造的人类更加稀少,亦无力如战前那般方便造人,于是便放松了对人类的干预,只是每每在关节处稍加引导,但执行这些事的却不是神,而是人类自己。
唐悦松听得入神,不料他二人话锋一转,太阴星君看着唐悦松道:“不错,能够引导人类的,便是人类中先知先觉之人,亦是蒙上天厚爱之人。”
少年心中一震,隐约感到一件要紧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跟自己乃是有极大的干系,不由一阵心慌。太阴星君笑道:“便是你想的那般,拥有天眼能预知未来之人,正是被上天选中的先知先觉者。”
“天眼?”
太阴星君颔首道:“天眼非眼,而是异常发达的神识,拥有如此神识之人,便可通晓过去未来,乃是全知之人。”
少年咽下一口水,低声道:“那、便要怎的?”
“哈哈,便要怎的?”九幽鬼帅似乎觉着好笑,又道:“便要你来帮忙呀。”
“怎的帮法……”少年声音愈低。
太阴星君与九幽鬼帅相互对望一眼,太阴星君道:“长话短说,不久将来,诸神恐会再起战端,届时人类又将巨难临头,而此番劫难,乃是自一阵狂风始。是以上天赋予你先知先觉之能,以图引领苍生走出险境。”太阴星君语气渐高。
唐悦松自是觉得非同小可,乃是提着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听着。太阴星君顿了顿又道:“话便不多说,你务必记得一事——因诸神争斗之故,人类不合时宜地获得了本不该获得的神力,是以致使人间乱象丛生、人心不古,人类今日所拥有的复杂器械大多拜神所赐,而心智尚不完全的人类手中握有神器,势必造成灭顶之灾。眼下,上天令你于此危难之际担起这重任,化解这即将来临的劫难。”
稍后,太阴星君又补充道:“尽一切所能,去完成上天交与的重任吧。”
少年听得没头没脑,话的意思他虽懂,但缘由却一无所知。正愣怔之际,那九幽鬼帅又道:“星君啰嗦了半天,其实只告诉了你一件事,我说话直白,还是让我来道与你听吧。”
“你……”太阴星君自是不悦。唐悦松又看向九幽鬼帅,细看之下,方见此人甚是英俊,九幽鬼帅道:“很简单,再过不久,此方世间将遭逢大难,我等奉上天之命前来此间,为的便是在此间选中一人,以助上天搭救此间。听懂了么?”
唐悦松心下一阵激动,赶忙点头,“听懂了!”可随即又想:“我成么?”
太阴星君似乎有读心之能,“我知道这对你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来说有些不着边际,但你也不是一般人。”说罢,便朝唐悦松走来,少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太阴星君一把握住少年肩头,忽的手捏法诀,低吟数声,乃以指诀轻点少年额头,点罢少年额头,乃说道:“你年龄尚小,拥有如此异能着实危险,且让我先给你封印一阵子,他日自会慢慢消解,到那时,想必你已经很有见识了吧。”
唐悦松只觉脑门一凉,继而一股奇异感觉袭遍周身,少年一时抗不住,坐倒在地上,眼下,他很快便发觉,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脑子都更清醒!少时,唐悦松挣扎着爬起,望着二位仙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太阴星君退开两步,道:“既然上天赋予你异能,你便得担起这拯救天下的重任。”
末了,这太阴星君又带着些许笑意道:“如果你觉着力有不逮,眼下便原路返回家中,便还来得及,我等再寻别人来办这事,而你的异能则算没收,永不归还,因为懦弱之辈不配坐拥上天的厚爱。”
“我、我……”唐悦松喃喃自语,一时六神无主。太阴星君最后以洪亮的声音说道:“看来你是应下了,既如此,日后便要时时关爱这世上的生灵,因为所有人所有生灵皆是一体,是以无论何时,即便到了最困顿艰难和危险的时刻,亦要秉持对正道的坚守,你可知道。”
太阴星君接着道:“还有一事,亦甚是重要。他日待你神识完全成熟之后,你便可知晓古今未来之事理,待那时,你当要将你神识所查之古事、今事及那未来必将发生之事,全都告知世上的三家仙宗,他们的道场便是这世上的三座仙山。”
少年听得懵懵懂懂,但仍尽力去听,生怕遗漏丁点。
原本倚靠在山石上的九幽鬼帅站直身子,半开玩笑道:“星君你这番铁定看错人了,这小厮一脸混沌相,怎可能是天帝转世。”
“那鬼帅,休得妄言!”太阴星君斥道。孰料那九幽鬼帅冷哼一声,转身便要离去,临走之时冷冷说道:“待时候到了,我便下凡投胎,亲眼看看天庭治下的破烂世间,也顺便看看这小厮。小子、碰上我等已是你的不幸,若再听他说教,岂不苦上加苦?哈哈,真是烦不胜烦,我去也!”言罢竟又随风而逝!
太阴星君的这个朋友似乎向来这般,太阴星君无奈摇头,“这厮……”随之则对唐悦松嘱道:“我也要走了,记住我方才所言,最后还须牢记一事,便是遇到我等的事情,切不可随意声张,否则有百害而无一利。终有一日,我等或许还会回来,到那时,再来向我们禀报吧,我等再临人间之时,必有异象示之。妥善使用你的先天异能吧,再会!”说罢亦如风一般消散。
空寂的山峰,凉风习习,苍翠林木层层摇曳。眼下,只剩少年一人留在山巅怔怔站着,此刻,东方早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