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甫一出言,众人一怔,俱朝那丛竹子看去,一人缓缓自林后走出。“堂兄?仰止大哥,你来啦!”浊山倾卿兴奋地道。
一个青年自林后走来,“倾卿,你也在此么,真没料到,你竟加入了这堆怪人,算了、其实我也正是来找你们的,哦?——你们老大终于现身了么。”
各人听他言语都十分不悦,那方才还沉迷于撕扯绢帛的美丽女子尤甚,她道:“那是何人,这般嚣张!”
浊山仰止缓缓说道:“此番我来,乃是有件要事须与诸位商议,一件关乎整个竹海之地的大事。”他面色稍转肃然,不似在开玩笑。
“故弄玄虚!”高飏哼道。
假面淡淡地道:“是何大事,浊山老弟便说来听听。”
浊山仰止看看众人,道:“造反。”
“造反?何意?!”各人脸上几乎都浮起惊讶之色。
浊山仰止一笑,道:“应该说,是反抗鼎教的大计。”他话音甫落,那高飏便道:“你不就是鼎教弟子么!”
浊山仰止伸手示意道:“诸位且听我慢慢道来。”
在众人带着质疑的目光之下,他接着道:“我浊山家族世代生息与此,与那鼎教本是相安无事,直到最近数十年间,那鼎教势力急剧扩张,大有席卷竹海之势,为与之妥善相处,家族遂令我等拜入其门下,以表诚心。”
“鼎教乃是邪教,行事残暴诡异,他们不但滥杀无辜,还在竹海横征暴敛,终有一日,整个竹海便会沦为妖魔横行的人间地狱,他们现在虽与其治下百姓还无甚过节,但其终归是邪教,据我所知,鼎教曾在云生各地杀戮百姓荼毒生灵,是以我才决心反它!”
待他说完,各人似都将信将疑。“那你打算怎的反?”判官冷冷问道。
“很简单,届时铭剑派发兵攻打鼎教,诸位只须不站在鼎教一边,便是帮了忙,如若能与在下一道共击鼎教,事成之后,那更是奇功一件。到时我浊山家族必有重谢。”
高飏冷笑道:“原来是落井下石的买卖,不过那鼎教也不是什么好鸟,这桩买卖值得一干。”
假面道:“也便是说,铭剑派很快便来剿灭鼎教咯?”
“此事不出数年,届时在下自会报知各位,不知各位如何打算?”
假面朗声道:“多谢浊山贤弟提醒,此事非同小可,且容我等细细考量再作答复,如何?”
“在下素晓诸位俱非等闲之辈,皆是身怀绝技之人,又都向来不肯与邪教同流合污,这才前来告知,还望诸位能与我等一道,共击邪教,为民除害!”浊山仰止说罢行了一礼。
“且容我等弟兄商议。”假面重复了一遍。
浊山仰止一怔,他委实瞧不出眼前这带着假面之人的虚实,只得道:“我知道了,便先如此吧。”
“听闻你是浊山家族第一高手,高某不才,今日趁着时机,想向浊山老弟讨教一番!”说罢,那高飏竟已大剑出鞘,倒插在地上。其余数人俱是一屏,浊山倾卿不由皱紧眉头,暗自紧张。
浊山仰止淡淡一笑,“既然高兄发起挑战,小弟推脱定是无礼,那还望承让。”
高飏的剑早已出鞘,蛮横凶悍,他将剑自土坪中抽出,扛在肩上。他是个练剑的高手,练失心剑的高手,他的剑、粗大笨拙,但剑上的杀气却不笨拙。他的手臂、只有一条,却轻松舞弄着本应两条手臂都觉吃力的大剑。
浊山仰止的剑,却还未出鞘。一切都还只能猜测!
他二人皆练失心剑,也只有杀人才可练成失心剑,没人能说清失心剑的套路,据说这是一部只有结果没有过程的剑法。
剑光闪过,带着血色的大剑落在浊山仰止左肩,划烂了轻甲,大剑还在继续往下滑,与大剑一道下落的,还有高飏的身躯。
浊山仰止侧身一让,高飏紧握着大剑顺势跪下,最后又趴在地上,如死人一般。
望着震惊的众人,浊山仰止淡淡说道:“他没死,只是被我打中了鸠尾穴,暂时晕过去,少时便醒。”原来,他竟还未出剑。
“快手。”假面淡淡赞了声。浊山仰止道:“我差一点就死在他手上。”他肩上皮革轻甲的那道裂痕似乎便是佐证。
假面道:“他差一点就真的死在你手上。”
似乎便是在说,只要他的剑再快一点,你便会出剑,结果便是真的杀死他。
浊山仰止似乎明了其意,微微笑道:“那可不好说。”
周遭不知何时变得甚是安静起来,沉默少许,浊山仰止才道:“在下最想交手的,其实还是非阁下莫属。”他虽是前来求助于八怪,但一个真正的习武之人绝不会因此而掩盖自己的习性。
假面笑道:“贤弟方才与高飏交手,莫不是打得兴起了?”
“在下自小习武练剑,最大的乐事便是与高手切磋,一月之后的今日,我会再来,待那时,望能与阁下一战!”浊山仰止目光坚定,只等对方一个答案。
猎户自蛇神手中接过一只酒葫芦,饮一口,大声喊道:“老大,应下来,便与他一战,莫让他小瞧我等竹林高手!”
其余数人虽无明显表态,但心中皆是希望带头大哥能与之一战,浊山倾卿心道:“我们带头大哥很强的……不、堂兄也很强!”竹林八怪的带头大哥是个公认的神秘人物,八怪之中无一人见其真容,遑论外人。关于他的武功,只能说很强,判官与蛇神还有猎人都与他交过手,但他们都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又是一阵沉默,沉默结束之时,只听假面道:“下月今日,神迹岭上,再会。”
“下月今日,神迹峰顶,再会!”浊山仰止微笑着重复了一遍。
他渐远的背影终于还是消失在林间,一月之后,他会与假面一较高下,地点便是神迹岭之巅。
蛇神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曲终咯,散场咯!”瞧他模样,似已半醉。
假面席地而坐,一摆手:“曲未终,场也未散,我等继续商讨。”
“方才说到哪里了?”
“说道和浊山仰止的比试了。”
假面摇头:“非也,我是说他来之前,我等讲到哪里了?”
“好像、还是说到浊山仰止!我做了集会的记录,他来之前,我等确是在向小符师打听浊山仰止的事情。”一向精细的判官说道。
假面愕然。
此刻,众人身后传来阵阵呼噜声,原来那蛇神和猎户早已醉卧树下,鼾声震天。假面似欲发作:“把他们两个……”
还是假面,他想想又道:“算了!”
众人愕然。
……
唐悦松眼睛睁到最大,汇聚了十二分的精神,却依然看不清竹棍是自哪扫来的,待他看清了,被当做剑的竹棍已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这便是‘藏剑式’么?果真、果真——也不过如此!”唐悦松先前便打定了主意,只要是这怪人使出的剑招,再精妙当着面也绝不说他精妙。
所谓藏剑式,乃是失心剑的一种身法,一种在交手之际隐藏兵器的方法。很多时候,兵器也往往成为敌之所图,毕竟、手无寸铁之人看上去更让人放心,是以保护兵器实乃一技。正所谓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失心剑中还有专门夺人兵刃的奇技,便是‘夺剑式’,此式与那藏剑式互为攻守,二者兼得,方能攻守自如。
继而唐悦松的头被重重敲了一下,高飏指着他鼻子喝道:“老子看你有点悟性才使给你看,既如此,那你滚,莫要到我这里来学剑了快滚,再不滚我砍了你!”说着将唐悦松的竹棍扔还与他。
唐悦松知他喜怒无常,有时开得玩笑,有时却又开不得玩笑,只得知趣道:“走便走,自己练去。”
高飏深吸一口,似在平息怒意,少许才道:“小子,离那期限只有两年半了,准备好了么?到时候我会真要你手臂的。”
唐悦松心中一凛,赌约之事几至半年未想,与高飏相逢亦未被提起,还只道他已忘却不当回事,孰料此番提起,着实心惊!
“你、你还真打算取我手臂啊!”
高飏颔首,“当然,取你手臂的事情我一刻也没忘记,你不是能预测么,那便预测呀,预测你的手臂何时离你而去?哈哈哈哈……”
唐悦松又怒又怕,瞪他一眼转身便走。几步开外,但听身后传来高飏那粗糙难听的声音:“下月十七日,神迹岭上有场好戏,有兴致可以来凑凑热闹。”
唐悦松步子甚急,也不知是否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