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空气紧张的快要让人窒息,这里已经失去了以往的慵懒与安宁,儿时陪伴我的那几颗榆树也只剩下根深蒂固的树根扎在了这片工业区下,象征着时代飞速发展的工业嘈杂声代替了小镇一切的自然乐章。
自从家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后,我一直期待着它能再次发生变化,事实是它的确每天都在变化着,可并不是我期待的那样,它完全与我期待的南辕北辙。
人们对这个工业小镇越来越充满希望,街道上无恶不作的混混与地痞越来越少,工厂里的工人倒是日渐增加,对于这个小镇来说,这样的现象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悲哀,因为小镇的中学升学率在逐年下降,人口不知不觉的增长起来,像是专为了小镇上的工厂出生似的。
这样的面貌,在领导们看来是万幸的,因为这帮领导终于可以靠着这里的工厂让自己大腹便便的去参加各种饭局了。不过这帮领导确实使小镇整体的经济提高了一大截,工厂的扩建还在继续,似乎有建不完的工厂,这对这帮领导来说当然是好事,因为这样就可以有捞不完的钱,吃不完的公家大餐。
家乡的种种变化,对于我来说简直糟透了,农业完全被工业取代,像来崇尚自然之光的我对自己的家乡仅有对儿时的留恋与一份毫无力量的奢想罢了。由于工厂的扩建,人口数显然跟这里大片的机械区很不协调,所以这地方每年都会招来部分外地人口,外地人口不断增加,时间长了,外地人口俨然到了快要取代本地人的地步。老人们开始感到惶恐不安,生怕自己的根被外来人挤走。老人们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因为小镇上经常出现外地人欺负本地人的景象。这已经成为了某种现象。小镇上有名的文艺青年为此现象特撰稿一书,投寄到某政府机关。惶恐的人们把希望寄托在了这封信里,希望收到消除惶恐的回信。信己愿违,政府的回信使惶恐的人更加惶恐,使原来不惶恐的人也惶恐了起来。从此,小镇上空被惶恐笼罩着。撰稿的文艺青年在这惶恐的笼罩下突然窒息了,他为这个世界留下了一张纸条。对于这个小镇来说,他留下的是一股神秘的力量。纸条上的话在这地方传开了,甚至被考虑到作为家乡所有学校的警示语,由于领导担心上面的领导下来检查而答不出个所以然或不敢答出个所以然,所以那段话只能变成了传说,至于它将传多久,这要看小镇的未来是如何的。
时间流逝,人们早已抛开了与文艺青年有关的任何话题,而那种神秘的力量也早已被惶恐吞噬,人们似乎适应了惶恐,外来人口依然有秩序的增加。这个小镇显然已经成为了外地人的天下,而本地人只是光持有一个勉强能使自己再次扎根的户口本子罢了。
老人们恨透了这些在他们认为是属于擅自移民的外地人,而老人们始终不会受伤的原因不是外地人不敢把这帮老骨头怎么样,而是外地人并不想把这帮老骨头怎么样,从而使这个小镇从来没有怎么样过。
人们为了生计与发财,人们开始做起了买卖,开起了门面,越来越多的外来人员养起了这些店铺,这促使外来人员在一些中年人的口碑渐渐地有所转见,甚至建立了不错的关系,这其中不乏恋爱的、结拜的,不过这一切倒显得很和谐,同样使这个小镇增添了几分骚动的色彩。
在外人看来,小镇的发展是一个标杆,因为小镇上多了很多从未有过的门面,各种颜色的各地洗头房、按摩房蜂拥而至,坐落在小镇的中心,吸引很多外人的光顾。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洗头房、按摩房促使了小镇经济的飞速发展。而小镇的领导们一开始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对待这些店面,但因为它们的生意到了一种泛滥的地步后而引来了上面的领导的微服私访,后来大人们传言上面的领导微服私访的目的是暗访洗头房以便于试探试探下面的东西。小镇的领导为了遮住人们的传言,做作的整顿了这些洗头房一番,后果是,洗头房的门面焕然一新,生意也没有一蹶不振,偷偷摸摸的还算红火。
我在这儿生活了十八年,而这儿就是在这十八年中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而我则认为这地方已经病入膏肓,原本干净的家乡染满了肥胖病的细菌。我不曾想过清理它们,恰恰相反,我一直认为我应该离开小镇,不管去哪里。我时常问我自己:你要去哪里!每次我都是这样回答我自己:去你的旅行!
离开小镇的冲动随着小镇的不断发展在我心里越发强烈,我曾试图抹杀过这种冲动,而结果是这种冲动已经到了某种非做不可的地步,不由得任何无形或有形的东西阻止破坏。直到今天,那种冲动似乎变成了事实,促使它变成事实的次要原因,那就不得不提到林信。
林信算是我在这儿认识的唯一的一个外来朋友,细致说,那是唯一谈得来的。林信并不是他的真实姓名,至于他的真实姓名,我曾经唤过几次。但他更喜欢别人称他为林信,渐渐地他的真实姓名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成为了一个我不想拾起的沙尘。林信这个名字说白了就是一个绰号,一个文明的绰号,以往绰号都是别人为自己起,而林信则是自己为自己起,直到我知道他的理想后,我才明白,这是他为自己立下的笔名。
林信初听小镇文艺青年的事迹后,并没有表露出惊讶、佩服的神情,而林信说的一番话倒是改变了人们对小镇文艺青年的看法,林信说:他是个行为艺术青年,他的离去可以说算是为艺术献身,他之前所写的只不过是为他的这种艺术行为做了一个铺垫。这样的代价实在可怕。
后来这话在小镇传开了,人们认为镇上有了一个真正的文艺青年,但人们郁闷的是,这说话很有道理的文艺青年不是从小镇所出。
林信喜欢阅读书籍,但他拥有的书籍覆盖面积极少,种类单一。林信为了满足胃口,经常向我借中学语文课本。我豪不吝啬的借给了他许多。突然有一天林信拿着一本书来找我,书打开在陶渊明的《归园田居》那一页。林信指着“作者 陶渊明”那几个字便破口大骂。林信骂陶渊明是个废物,自以为归隐是与太过世俗的社会的一种极骚的反抗,其实就是在社会里玩不转了,才逃到大山里种豆去。林信又指着诗句大骂陶渊明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即没物欲又没****的双重无欲者。林信又读了一遍老师给我们讲解陶渊明归隐山林的理由的笔记后大骂陶渊明还******是个最大的撒谎者,用归隐行动隐瞒其自身的心灵加生理上的缺陷,然后作个打油诗蒙蔽世人的双眼,并且还找了个老鼠都难钻过去的鬼地方藏了起来,可想其用心良苦啊!
而林信的此番举动让我惊奇的是:林信兄如何凭借一首《归园田居》了解陶渊明的过往史的。而我也对林信对陶老人家的点评持一些相同看法,同时对陶老人家抱有一点愧疚,不过倒是不担心他老人家会找我们来,因为他老人家想必早已忘记了走出桃花源的路了。
后来我郑重其事的把这些观点对班级最德高望重的老师反应一通,不想他老人家对我提出强烈批评,说我思想复杂,道德败坏,歪曲历史真相,简直非人,乃异类。以往别人骂别人:“你不是人!是、禽兽!”。这句极富有摧残心灵的否定加肯定句让我明白那老家伙说白了就是把“禽兽”委婉化成“异类”。
在这之后,林信以同样的架势来找我多次,他骂孟子推崇的“存天理,灭人欲”思想太没天理,就是一剂毁灭人性的毒药,简直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自大狂,而且心中还有股硬要压正的邪火。他指出孟子骂墨子、杨朱“无君无父、亦禽兽也”彻底一流氓行为,偏执到家,简直是一蛮不讲理的无赖!
林信接连又骂朱子、孔子。骂朱子就一丫的打着“物理学家”旗号的风水大师,世界在他眼里就是“金木水火土”,用迷信推崇“格物”之说。骂孔子就一胡诌白咧的大仙,写《论语》扯得都是他的学生怎么怎么样。而且每一句的结尾都不忘“乎”,就是一大忽悠!
林信对几位圣人推广的“仁义”之说竖起中指,指其说明的道理过于服从性,简直违背天理,倒是培养了人性卑贱的这一弱性。
林信对古代文学失去任何兴趣,于是看上了现代文学。林信看现代诗歌有撕掉书本的冲动,他骂现代诗歌就是横着不成句竖着写就能使上句下句没有逻辑也能自然衔接起来的散文。他骂这种诗人就是混蛋,糟蹋纸张!
不过林信还是喜欢大部分文学作品的,只不过他说这些课本里极少极少。
林信后来又改骂编写教材的创编人员、老师,林信骂他们就是一帮愚腐之小人,全然没有个性,既然没个性又何德何能教书育人,简直是剥削钱财误人子弟。林信祈祷这帮学生的思想不要被这帮“传授知识”之人所顽固化。
林信可谓是将文学界大骂一通,教育界还受到了牵连。只可惜点评语未能一一记录,要不然能出几本书。闲的无事之时,我曾为其取得幻想书籍美名:《林信脏话集》、《我乍看圣人孔、孟、朱》、《现代诗歌的散文解体化》、《我要教育当代教育》。林信对这些名字倒是不屑一顾,并且说它们太过保守,不惊世骇俗。
林信在思想上是一个特立独行的稀有动物!
像这样的抱怨,我几乎每次跟他见面都能听到。鉴于他所说的那些也不无道理,于是我便习惯了他对这个世界种种的不满,大到国际关系,小到这些书籍,没有他插不上嘴的,倒是让我插不上什么嘴。在我跟他提出我要离开小镇的想法时,他那天居然没有跟我抱怨任何。他很真诚的鼓励我马上行动,他说: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要被规划的,可是没有几个是没被规划的,我们从出生下来就被包裹起来,被束缚的太多。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想去寻找另外一种世界,即使你还不清楚另外一个世界到底有什么是你想要的,你依然要义不容辞的为你的这个伟大想法去付诸行动,不管它冲不冲动,理由很简单,你想抛开现在拥有的去寻找不曾有过的。
于是我便鼓足了勇气决定离开小镇,舍弃一个学生的暑假时光,去寻找某些我不曾找到过的那景那人那事。
我即将邂逅的过客们,一个90年代的男孩抛开学生或混混的身份以一个旅行者的姿态即将与你擦肩而过。
我从小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