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原的计谋里,就是要在君垣植毫无防备之下进入阵中之阵,将他和他的大军困死在阵中?
“你怎知他就一定会进入那阵中之阵?”
“我自有办法!”
衣紫夜沉默片刻,抬头惊道:“那赤霄卫队之中,有你的密探!”
想起在杏头山脚巧遇崆原之事,衣紫夜就愈加证实了自己的怀疑。
崆原苦寻自己十余载而不得,而在她与君垣植相遇后,紧接着又恰好救了崆原,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李昊武艺虽不弱,但要困住崆原也绝非易事!
“或者,除了密探,你和李昊也早就达成了协议?”
崆原瞧着衣紫夜的脸色,开口问道:“可是不忍?或者为他不平?”
衣紫夜却并不回答他,反问:“你笃定华徵王就看不清身边之人?”
“就算他提防李昊,也再于事无补!”
“你如此确信李昊不会背弃与你的盟约?”
崆原笑了笑:“你若知道他与伊云的渊源,便会明白我为何对此确信不疑了!”
衣紫夜疑惑地看着他。
“闻说许多年前,东狁国皇帝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是师父妙手回春救回了皇帝。皇帝痊愈后,将师父留在了宫中,两人在交往中互引知己,相见恨晚,皇帝因此封师父为东狁国临宵王。”
“这段历史,我略有所闻。后来阿爹恳求东狁皇帝出兵相救伊云,东狁皇帝二话不说答应了阿爹,伊云因此才保住了皇城,最终得以击退天梭军队。可是这桩历史,和李昊又有什么关系?”
“若我告诉你,李昊的本名其实叫做百里越,你可知道了?”
“百里越?百里是雪狁国皇族之姓,我曾在书中看过东狁皇帝与皇后在建云之战不久之后便双双离世,当时年仅五岁的太子只在皇帝入殓之时露过一次面,哭喊着死活不肯登基即位,硬是将皇位让给了他叔叔。五岁……五岁!难道,李昊竟然是……”
“没错,李昊就是当年东狁国的太子!当年东狁皇帝因借兵师父,素有造反之心的雪豫王趁此机会发动政变,杀兄夺权,太子得人全力相佑,才免于一死。四年前,皇上忽然消失了一阵,一个月后,带回了百里越。皇上知道他想复国,顾及故人,这些年里,皇上一直嘱咐我们暗中帮助他。可以说,他若想复国,必然就得站在我们这一边!我相信李昊也一定明白这其中道理!”
“……这世上没有绝对之事,你又怎知君垣植没有以相同的筹码去游说他!况且,若真如你所说,东狁皇帝之死,或多或少是因为我阿爹的借兵,你又怎知他心中没存芥蒂!”
崆原的语气依旧绝对而自信:“莫要看轻了自己,伊云能给与他的远非兵力与财力!任何一个稍有头脑的人都会选择站在我们这边!”
衣紫夜沉默片刻,想不明白伊云除了可以借李昊兵力与财力外还能有什么!见崆原看着自己笑得高深莫测,她心里发寒,直觉他可能瞒了自己很重要的事!
她皱了皱眉,好心提醒:“两军对峙,最忌轻敌,你莫要大意,平白折损了许多将士!就算李昊真靠得住,你就如此肯定华徵王看不出阵中之阵的存在?”
崆原却笑了笑:“那阵世间少有,他不可能知道。即便他知道了阵中之阵的存在又何妨!”
衣紫夜一惊,言下之意,他还有另外的对策?君垣植这回竟真的必输无疑?还是在提醒自己,通风报信也无用?
若是后者,衣紫夜笑了笑,崆原也太小瞧了她去。她若想要帮君垣植,必不可能只有通风报信而已。
“你若不信我,寻我来又有何用?你若信我,大可不必这么来试探我!”
“我只是想让你看清事实而已。皇上虽忘却了对师父的感情,报仇的执念却仍然在。华徵王对伊云的仇恨亦只会至死方休。你与他,无论如何都只能是敌人。你如此坦然地抛却往昔身份,着实令我心生不安。阿夜,你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存了其他打算?”
衣紫夜苦笑,“除了阿娘,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崆原瞧着紫夜,静默片刻,似无奈似欣慰:“如此,甚好。”
两人又聊了一阵,崆原见夜色已深,也就告辞了。衣紫夜对月冥思许久,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出城!
才刚转身,却闻得背后风声阵阵,有人偷袭!
衣紫夜一个悬空翻转避开了暗器,暗器从她腰身呼啸而过,落在了一旁的树干上。她回头细看,却哪里有半丝人影!
视线落在树干上,见到一把短刀刺着一张白纸,稳稳地插在了树干上。
衣紫夜将那短刀拔出,展开折叠好的白纸,将那纸上字迹看了一遍,愈加坚定了连夜出城的决心。
逻渭城郊,一马一人伴月光迎风而立。
远处无声闪耀着艳丽的光华,似在无声倾诉一场绚烂多姿却戛然而止的相遇。
飞舞的发丝时不时缠上那人紧锁着的眉眼,眸色深沉如那无边际的黑夜,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亮。笼罩在月光中的容颜焕发了万里江山。
君垣植盯着远处沉寂而喧闹的城池,终于抬鞭,策马向那黑夜中的城而去。
泫予得来确切消息,今晚伊云军队必来夜袭,他做好万全准备,却狐疑那片突兀的密林,想要一探究竟。在林中苦寻许久,却始终无所获。
返程途中,闻得烟花响起,蓦一回头,瞧见那遥远夜空中肆意绽放的烟花,想起那人灿若烟花的笑容,一时之间,悲寂难遣。
身受魂蛊之毒,不知她可还好?
崆原将她带走后,不许赤霄卫队跟随,使诈将他们甩开,他也只能从泫易泫予等人口中知晓,她尚在人世。
崆原早赤霄卫队一日到达逻渭他是昨夜才知晓的。若崆原当真如赤霄卫队众人所说极度在乎她,那她此时此刻是不是就在逻渭城中?是不是也看得到这喧闹多彩的烟花?是不是也会如他惦着她这般地惦着他?
可,若一切真如皇叔所言,伊云女皇今日莅临逻渭皆因她之缘故,若她与伊云果真是那般因缘,若她早知一切,她会怎样想他?
闻知衣紫夜受伤昏睡后,他几度想要奔赴南召,却不得不被皇叔派在他身边的亲卫止住了前行的脚步。然只要一想起她受伤皆因他之故,心便痛得无法言喻。
紫夜之伤,但为他所累!
大概皇叔不愿见他灰心如此,着人快马加鞭,送来一封长信。
信中言辞恳切,从父王与母妃的伉俪情深说起,至两人无奈生离死别,抛下一双尚自年幼的弱子的哀痛,再到近些年蓄势待发的隐忍,字字含恨,又句句含情。
对伊云的切肤之恨,对他的护犊之情。
皇叔说,紫夜酷似伊云已逝的驸马,星罗的族长訾梓迦,极有可能是伊云唯一的公主。劝他务必忘了她!
只是,叫他如何往却,那相契温馨的许许多多瞬间?又叫他如何不记得,她以身相救为他挡住致命一剑鲜血如柱时却依旧微笑的脸庞?
回首当初,彼处桃花盛开,夜色如洗,她笑得清浅从容。或许,早在初见时,她那寂寥清浅的笑,便已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叫他再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