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公主,您真的不先回伊云看看皇上?”
她侧首看着商卿卿,无言,却凛然外现,美丽,却利齿森森的女子,道:“不是说了好先去南召,你就让我在回去前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吧!”
那日的她和他,静静看着昏黄的光影流转于大千世界,空气弥漫着淡淡花香,失落的记忆终于如那满天的杨花在眼前一一划过,她转过头,忽然冲他笑开,笑得眼泪直流。红尘万丈,缠丝情结,终抵不过那国仇家恨似海深。
春夏秋冬,绕指而过,往事何处,斑驳的记忆早已鲜明成点。当十多年前的迷雾终于拨开,当今时两国再次陷入剑拔弩张的局势,她已再难置身事外。
远山已是晨光一片,她最后回头看了眼明雍城,这座她生活了十七年却依然陌生的城池,深深呼了一口气,调转马头,垂手一挥马鞭,骏马吃痛,尖叫一声,撒开腿,奋力往前奔去。
“……”听到马的吃痛声,商卿卿浓密的睫毛动了动,抬起头,便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金黄的阳光中,如雾如纱的微尘于晨光中曳曳起伏,纱雾笼罩中女子身形纤魅,长发飞扬,衣袖飘举,潇洒从容,快意明媚。
她有那么一刻失神,回望一眼隐在城墙后的身影,恨恨地想,如若那晚她未曾被公主央求的眼神打动,如若她没有告诉她他的踪迹,那么公主心底最深的牵挂,或许便再也不会在天梭了。
布此一局,师兄花费了多少力气,她花费了多少心思,而那些伊云勇士又倾尽了多少心血,才引开君垣植身边的赤霄卫队,轻伤他,成功地将剑尖指向他的心口?
想起公主那晚绝决地为他挡去那致命的一剑,她沉沉一叹。她和师兄以往的十几载的辛苦寻觅,终是迟了一步。在公主的心里,她和伊云,无论再亲再近,亦是后来者,都及不上那一个人的分量。
公主被君垣植带走的两日,她惶惶不可终日。她深晓那剑伤对于公主来说无碍,却一直惦记着公主看她时流露出的失望与指责,想起临行前女皇陛下的重托,想起那场血海般的深仇,若是公主就此迁怒于自己,,再不愿回去,她该当如何?
却不想,两日后,她安好地回来了,没有指责,没有愤怒,更没有悲伤,“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呵,她如释重负地轻轻一笑,却在看到她无悲无喜的眼眸时,沉浸心底的欢愉瞬间消散。
看着依然不动丝毫,伫立于晨光里的白色身影,嘴角边弯起一道讽刺的弧线。他活着也好,活着,才有机会细尝生离死别的刻骨悲恸与铭心仇恨。
华徵王,且等着吧!
她回转身,挥了挥马鞭,追寻公主而去。
长青院内,云天游看着眼前不停走来晃去的凌月珑,终于忍不住说道:“月珑,你有何烦心事?”
凌月珑停下脚步,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瞪了他一眼:“这冰雕回来一天一夜了,把自己关在里面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等云天游回答,她又走到房门前侧耳倾听,疑惑道:“昨天还时不时有声音传来,如今倒是一点声响也无了。”
那晚,当她从云天游的口中得知君垣植陷入困境之时,她还不信。直到全体赤霄卫队灰着脸随皇叔出现在王府,她才终于相信了云天游的话。皇叔派人大肆寻了三天,他却音讯全无。当皇叔得知一道消失的还有衣紫夜,他龙颜大怒,直要将君垣植的失踪归咎与衣相。她略带惊讶地看着皇叔涨红的脸,想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愤怒。那时的她虽担心,却也相信他的能力。果然在地二天清晨,他完好地回来了,却一话不说地把自己关在了房内。整整一日,从他房内传出细小的声响,搅得她愈加心烦意乱。在他消失的这一天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说不定他睡下了,我们先走吧,不要在这打扰他休息了!”云天游好意劝道。
“要走你走好了!”
云天游没想到他好心的劝说,却惹来她如此不快。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陪在凌月珑身边,默默望着庭院某处出神。
爹爹还在的时候,常常话语不耐地嫌他烦,说他傻,甚至在他刚刚学会狩猎学会烤肉时,把所有家务活推给自己,而他却总站在屋外的悬崖边上望着满天落霞。那日他拖着只个头不知比他大多少的野猪从树林中走出,却看到爹爹脸上泛着金光,走近一看才知道那时眼泪折射着夕阳的金黄光线。他放下野猪,走到爹爹身边,拉了拉他的衣摆,仰着头不解地看着他。许久,他才低下头问道:“日前教的那步法,可曾记住?”
他认真想了许久,然后循着记忆将爹爹口中的步法走了一遍。忐忑中他抬头望了眼爹爹,却见他眉头一皱,“你这样,教我怎生放心离去?”
他一惊:“爹爹你要去哪里?”
“时光一晃这么多年,你也已能照顾好自己,该是时候去找她赔罪了。”
他那时不懂,到现在也还不曾懂过,爹爹为何会那样说。半年后,爹爹便去世了。他弥留之际,他只顾着放声大哭,不曾注意爹爹到底对他说过什么。那时的他拼尽全力想要扭转自己在爹爹心目中又傻又笨的形象,然而当他终于能连贯地将他传授于他的武功招式耍出时,爹爹已化成屋后绵延不绝的青山中的一小抔黄土。每每想到此,他总会去爹爹的坟前抱怨好一阵子。
如今看着凝眉的凌月珑,他却忽然想起爹爹躺在床上,握着自己的手叮嘱他的话:“爹爹此生最后悔,便是伤了一人的心。天游,记得若有一天遇着了喜欢的女子,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要让她受到一丝来自于你的伤害。”
他想,要不是遇上凌月珑和君垣植,也许,他就会在深山上陪着爹爹就此过一生。也不会想起爹爹曾经说过的这么一句话。
他想,要不是遇上凌月珑和君垣植,也许,他就会在深山上陪着爹爹就此过一生。也不会想起爹爹曾经说过的这么一句话。
他曾问过凌月珑,何为喜欢。她说,若你会为那人的笑而笑,哭而哭,她的一言一行都牵动你的心,那便是喜欢。
这样的话,他喜欢的女子,有两个,凌月珑和衣紫夜。
凌月珑是他记忆中见过的除了爹爹以外的第一人,她虽时常撒泼,也时常骂他,却也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所以在君垣植拜托过自己好好保护她时,他想也未曾想地点了点头。父亲曾告诫过他人要言出必行,要顶天立地,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信守诺言保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