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走了,也不理衣紫夜的取笑,拿出手帕垫在草上:“小姐,你都走了这么久了,怎么都不累?反而显得苏雨有多娇弱似的!来,我们休息一会吧!”
衣紫夜坐下,看着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云天游,还想着是不是苏雨的心直口快在什么地方伤着他了。只是在看到山路转角出现的人影时,她便明白了,他出来,哪里是为了看什么杂耍!
“紫夜!”凌月珑欢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等她走近,云天游走过去小声问:“你不是说带垣植过来的吗?”
“他临时被他未来的岳丈拉住说话了,我先过来,他随后就到!”她朝衣紫夜挥手打了招呼,又低声斥道:“昨天不是说好在城东的铭亦茶馆吗,我今早都差人准备好了,结果你这傻子倒好,把人带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的计划怎么办?”
“我,我……对不起,月珑!”
“算了,看在你还知道留个讯号给我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了!”
凌月珑对他挥挥手,绕开他走到衣紫夜身边,“真巧啊,你们来踏青?我也是!”
衣紫夜觉得好笑,她无意偷听,只是方才两人的对话还是一字不差地落进她的耳中。不知道昨天她和云天游商议了什么事,还把他也拉了过来。
想起父亲去找他要商量的事,他一直无意娶她,听到父亲的提议,他该是舒了一口气吧?会不会他还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向父亲退亲?
衣紫夜也笑,“是啊,真巧!”
凌月珑看着她如炬目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从心底生出,收起笑容,她说:“嘻嘻,其实我是跟着你们来的啦!昨天你去了王府都不去看我,我可生气了!”
“昨天是我的不是了。”衣紫夜牵住她的手,也不想多解释。昨晚听到他的肯定,她直觉得累。这样的情绪,她不想让心思玲珑剔透的月珑看见。
凌月珑一脸严肃地看着衣紫夜,“冰雕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了?”
她点头。
“你也别太担心,皇上为了他,已经找了很多高手想办法了,泠先生便是一个。有他从小教他武功心法,他不会那么容易有事的。”
“我昨天也听月珑说了,我也不会让垣植有事的。”云天游信誓旦旦地说。
衣紫夜却想,她昨天如天游般如此信誓旦旦,到底,想安慰的是谁?他还是自己?她原本以为她可以离开得很潇洒,可是知道他被诅咒的家族,知道他有可能过得不好,她犹豫了。那时窒息的疼痛,让她想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似乎只有这样,她的痛才能少些。只是,那被她轻易许下的诺言,她真的有能力做到吗?那被诅咒了的命运,他们是否有能力改写?
“紫夜,你很担心他吧?你到底是怎么想他的呢?”凌月珑握住她的手,轻轻问。
衣紫夜方才虽然有片刻心神不属,但此刻也依然感觉到周围气场的不一样,她身后不远,静静地站了一个人,故意掩藏呼吸,她却还是感觉到了。
她轻轻一笑,“我当然和你们一样,担心他。”又说,“再过两天,我便要离开明雍了,今天正好和你们辞行。”话一出口,她明显感觉那人的气息顿了很久。她心中苦笑不已,何时她这么怯弱了,连当面道别的勇气都没了?
“为什么?”
“……我其实不姓衣。”
苏雨惊讶地看着衣紫夜。
“紫夜……”凌月珑虽然诧异她会这么说,可是私底下她一直在揣摩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如此气质,如此出尘,不可能会是一般人物。想起昨天君垣植和她说的话,心中一阵疼痛。不知道自己是谁,是件很痛苦的事吧,尤其还当她知道小时候遭受过那样的大罪。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人。这些年来,活在父母的期望中,凡事苛求完美,只是这世间哪有什么双全之法?我本来想着,自己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可是我日益发现,我竟不知道自己心底想要的是什么。也许,等我清楚自己是谁了,我便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所以我离开,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凌月珑沉默许久,她问:“你还会回来对不对?”
衣紫夜看着远处,有群鸟齐飞,闲适致远。她还会回来吗?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明明她的预感那么强,她和他再无可能,可是因着心底深深浅浅的心痛与遗憾,她还是给了父亲以希望。她不能想象父亲到时会是怎样的伤痛与失望。
“也许吧!”如果她能知道自己是谁,她就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你走了,那你的婚约呢?那个人会和你一起离开吗?”凌月珑一直记得那晚她说的,她有婚约在身的。这是一根梗在她心间的刺,她一直记得。
“……”衣紫夜摇摇头,“我们本来就是被父母之命强扭在一起的,我走了,他也许会更加乐意吧!”
“你,不喜欢他?”凌月珑觉得有些高兴,为那冰雕高兴,他不是也不中意那衣以然么?
衣紫夜望着眼前在风中摇曳的野花出神,“他样样都好,连我父母都说我若嫁他,是我的福分!”
听她这么一说,凌月珑撅了撅嘴,样样都好,难道他还会女红不成?正待反驳,又听紫夜继续说道:
“也许以后我再难遇到像他那样了解我的人,只是这样的缘分,从来不是我的。若我离开,惟愿他,一切安好。”衣紫夜沉重一叹,她看了看凌月珑与云天游,“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们,只是想请你们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两人同时问。
“若是有朝一日,知道了我的什么事,请原谅我,此刻的不坦白。”
“我知道,你不说,是不想骗我们!我不会怪你的。”说完,凌月珑看向云天游。
“我们认你做朋友,是因为你这个人,不是因为其它的什么东西,又怎么会因为那些可有可无的事情反而去责怪我们最看重的你呢?”云天游想了想,认真说道。
凌月珑惊讶地看着云天游,士别三日,果然须当刮目相待。这哪里会是以前云天游说出来的话?
对面的苏雨听着衣紫夜的话,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白色衣角,眼角一酸,就要哭出来。原来小姐近日的彷徨,是因为她在犹豫留下还是离开?她不是老爷夫人亲生这样的事,如果不是今天她硬要跟着来,她是不是就永远不知道了?她觉得很不甘心,至少小姐的心思,要让姑爷知道。她正要说什么,就看到那人影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紫夜。”他轻轻唤道。
在那孤寂漫长的十年山居生活里,君垣植从不觉得孤独寂寞过。他的身边一直带着君垣钰送给他的小刀,那是母亲留下来的小刀,他带着它,就像哥哥和母亲从未离开过。
他从来舍不得用它,因为那是母亲留下来的。孤单的时候,他总喜欢把小刀拿出来,小心擦拭,然后揣在怀里,想着在王府里的无数日夜,他和大哥的嬉戏玩耍还有珑儿的调皮可爱。偶尔,看着那块赤石,他也会想想,那邋遢的小女孩会是何模样了。
后来小刀刀面不复以往的光亮,他急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师父拍着他的头告诉他,如果他再不用那把刀,迟早有一天那把刀会锈迹斑斑。
于是他喜欢有事没事用那把小刀在木头上捣鼓,时间一久,他便无师自通,会在木头上雕刻出各种飞禽走兽,奇花异草。刻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连师父都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