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紫夜整理思绪,想着该怎么说才最好。“爹,娘,女儿想和你们坦白一些事情。”
两人相视一眼,又同时看向衣紫夜,她这样的郑重其事,让两人都对她要坦白的事好奇不已。
“自女儿记事起,便一直重复着同一个梦。”她拉父亲坐下,为两人倒了杯茶,继续说,“一开始,只是模糊一片紫色,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后来,梦里渐渐清晰,那是一片大火,人们在火海中垂死挣扎,还有一婴儿,在浓烈的烟雾中,在无数人哭喊、嘶叫声中,在无助而绝望的空气里,静静地躺着。那样的梦做了几年,女儿便不再害怕了,反而觉得无比的熟悉。”
“为何竟没听你提过?”衣夫人站起来握住女儿的手,心痛的问,她居然连女儿常年噩梦缠身也不知道!
“爹,娘,女儿不想你们为女儿担心。五岁那年走失,我知你们自此日夜为女儿担忧,女儿怎可再让你们忧心?”衣紫夜回握过去,笑了笑,“后来,在梦里,我又看到了一个人,他从漫天大火里抱起那个婴儿。只是直到前些日子,我才彻底清楚地看到了那人的脸。以后又陆陆续续看清了一些事。以前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在见到云公子后我知道了,那是云公子的父亲云叔叔。后来,他把那婴儿交给他的好友照养。”
衣紫夜一说完,衣昀亭身形一震,与夫人对视一眼,各自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爹,娘,那是事实吧!那个婴儿就是我,是不是?”
“夜儿?你……”衣昀亭还是一脸震撼,这,这太离奇了,女儿居然梦到自己婴儿时的事。
衣紫夜笑了笑,“当女儿看到这个梦时,心中又痛又惊。只是随后却想,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女儿此生最亲近的父母,我们没有血缘,却有亲缘,这样的缘分得来不易。所以不管怎样,女儿都珍惜感激爹娘的养育之情,是以并没问爹娘。”她不说,其实是还存在一丝侥幸的,因为那些模糊不清的梦,她看不清梦里的人。衣昀亭夫妇待她不是亲生女儿更胜亲生女儿,捧在手心怕掉,含在口中怕化,所以她不敢也不想相信,她不是爹娘的女儿!只是所有的梦境忽然变得清晰异常,将她所有的侥幸心理摧毁得彻底。
“那你为何现在……”衣夫人声音轻颤,抓紧了身侧衣昀亭的手。
“娘,我多想一直这样下去,不管女儿是不是你们亲生,就这样呆在相府孝顺你们,再依你们之愿嫁与华徵王。可是,可是从一年前开始,女儿便一直听到一个声音在女儿脑海里质问:胡不归来,胡不归来?那声音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爹,娘,那声音令我终日惶恐不安,似乎我再迟疑一刻,便要尽失所有,便要悔恨终身。
“爹,娘,如果女儿是被他们抛弃的,女儿会就这样呆在天梭,什么也不会去想。只是在梦里女儿也见过那对如花美眷,也经历过他们的幸福美满,女儿不敢想象他们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灾难,更怕他们当时早已葬身火海。爹,娘,女儿想知道十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衣紫夜停下来,望着眼前养育她疼惜她十多年的父母,眼泪缓缓流下:“女儿恳请爹娘答应女儿离开!女儿可以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但是却想弄明白自己将要往何而去。女儿,恳请爹娘的原谅。”
“……大婚在即,你要如何离开?”衣夫人看着衣紫夜,有些心软。
“娘已经知道,女儿不同常人,似乎天生带着些异能,所以女儿能梦见以前的幻影。不仅如此,女儿还可以在暂时自封全身穴道闭气十二时辰,其间形同死人。”
“你……炸死?”衣昀亭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忽然觉得这个他宠溺了十多年的女儿是如此的遥远。
“原来,你心中早已决定!”衣夫人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叹道,亏她还一心想要让她和君垣植培养感情!“你那时不认垣植,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衣紫夜默然。
“怎么,你们此次居然遇上了垣植?”衣昀亭惊讶地问。
“不止呢,他和天游还救了我呢!”
“哦?”
衣夫人于是把当时的遭遇以及衣紫夜随着他们去建州的事讲给衣昀亭听。
“夫人,你的伤……”衣昀亭一脸关心地问。
衣夫人笑着摇头:“早就没事了!”
衣昀亭听她没事,心中放心不少,看向衣紫夜,“如此说来,夜儿你也和垣植相处过一段时间,也应该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了!”
“……是,华徵王人中龙凤,天之骄子!”
“……”衣昀亭听到女儿如此疏远的语气,看着她沉默。
“夜儿,这一路同行,我看君家那孩子甚为难得,如此良缘,你果真舍得?”衣夫人带着些许期待,小心问道。
“……娘,果真良缘,便不会有前两次延迟的婚礼了。那时,也许是良缘,而现在,是错过的良缘。”衣紫夜轻轻一叹,更何况,这原本也不是属于她和他的良缘。
当年,云济霖抱着还是婴儿的她来到衣府看望挚友,却正逢衣昀亭痛失爱女衣以然,夫妻二人悲恸难抑。衣夫人抱着安静的衣以然,看到了云济霖怀中的紫夜,白嫩的皮肤,乌黑的大眼,手指放至口中冲她咯咯直笑,和以然一模一样的动作让衣夫人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在紫雾弥漫的夜晚遇见的她,所以称她紫夜。”
“紫夜……紫麟瑞霭永兰夜,真是好名字!”衣昀亭也赞道。
云济霖见此,便在决定在衣府小住,十天后独自离开了衣府。
于是紫夜成了衣紫夜,占用了所有原本属于衣以然的东西——名字,身份,爹,娘,甚至是姻缘。
衣昀亭看着衣紫夜,半响,叹道:“难道天注定,我不能践约?罢,罢,一切皆是缘,缘来缘去,人意岂能强留?”说着大步走出了房间。
“娘?什么约?”衣紫夜目送衣昀亭远去,问衣夫人。
“……哎!夜儿,你可知我们当时为何不对外公开以然夭折的消息,反要你代替以然?”
衣紫夜摇摇头。
“就是为了韵亭与平云王夫妇的约定。当时他们三人感情甚笃,以然刚刚出世,他们便为以然和当时才一岁的君垣植订下姻亲。后来,建云之战平云王率军讨伐时常侵犯天梭的伊云国,而那时的平云王妃谷念歆已是病入膏肓。当时,韵亭在她面前承诺无论如何都会护她周全。你要知道,当时两国交战,明雍城内暗潜着许多伊云奸细,伺机刺杀她以乱平云王心智。
“只是,伊云奸细无法获得谷念歆住所,便劫走了以然威胁韵亭。韵亭虽然担忧,却坚决不说,看着奸细手中奄奄一息的以然,我急得昏死过去,醒来后却看到以然安静地躺在我身旁。后来我才知道是王妃救下以然的。也不知王妃如何得知以然被劫的消息,竟然带人把以然从伊云奸细手中救回,只是她自己却伤上加伤,终于在平云王抵都的前一天逝世,他们二人终究缘悭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