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紫夜转眼看了看仍跪在地上的商卿卿,见她仍是一脸的惧色,想是那商府小公子不是什么善辈,心中升起一丝不忍。对于一个一见面就骗她的人,即使情有可原,但她还是不敢那么轻易地相信。只是不知为什么,她心底对商卿卿有种莫名的亲近感,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长久以来的焦躁不安得到些许的缓和。她从来不能忽视自己心底的感觉,所以她不能对商卿卿的困难视而不见。
衣紫夜不慌不忙地续了杯茶,抬眼看向商原:“适才是我的不是,商公子既然惦记着我的恩情,不若现在卖个人情给我,不知商公子能否答应?”
商原睨了眼商卿卿:“你想向我讨她过去?”
衣紫夜点点头。
“这可不行,这个丫头身上好歹背负着一条人命,我必须把她抓回去交差。这也算是对死者的交待。”
“卿卿只是正当防卫,她也不想杀了那人。”
“所以原会给她一个公平地处分。家有家法,衣姑娘不能如此护短。”
“……卿卿跟你们回去不会得到公平地对待的!”
“她杀了人受些罚原也应该。”
“她已经受到了。”
“……你可要想清楚,这丫头在我府里犯事可不是一两次了,这次干脆甩手就逃,如此无情无义之人,值得么?”商原见她坚持,想了一会问道。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
“……”商原沉默半响,缓缓道:“除非衣姑娘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衣紫夜又重新坐回座位。一旁的商卿卿一直静静地跪在地上低着头听着两人的谈话,听到衣紫夜的回答,她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含泪,望着衣紫夜,甚是动人。
商原笑道:“衣姑娘不怕原让你做原的密探?”
衣紫夜对他的打趣不动声色,等他笑完了,浅笑道:“哦,难道商公子竟不是个正经商人,而是伊云的奸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商原嘴角抽搐,僵笑了声,正色道:“……不瞒衣姑娘,原之所以隐姓埋名在天梭南召奔波,只为全家中长辈一个心愿。”商原顿了顿,接着说,“家妹在一岁时不小心被原弄丢了,至今未找回。家里人为了她可是牵肠挂肚了十多年,如今家里有位长辈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只想再看她最后一眼。”
听到这,衣紫夜心头微微一颤,想起梦里那个悲恸得让她肝肠寸断的声音,心中像是刀搅般疼。心里对崆原升起一股恻隐之心,不管他说得是不是真的,至少此刻他流露出来的悔恨与无望是真的。
“原心中甚悔,暗恨当初为何没看好幼妹,以致她流落在外,生死未卜?原在南召天梭几年明察暗访,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想去其他国家看看,只是又不太放心,如果她真的在天梭,而原又去了别处,那么找她的事岂不一生无望?”
“你是……想让我帮忙在天梭找你妹妹?”衣紫夜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问道。
商原点点头:“原那妹妹天生生得一双紫眸,很是好认。”
“紫眸?你……你和伊云皇族什么关系?”衣紫夜震惊,传说伊云皇族子孙乃神族后代,天生带一种神力,能愈伤止痛,神秘莫测,并且生来一双紫眸,迷离美丽,高贵异常。世人常常沉沦那双紫眸的深情一瞥里,伊云人也常以他们的国王公主们有一双天下无双的紫眸而自豪。所以在伊云,紫色是高贵,是皇权的象征。
“在下原名崆原。衣姑娘有所不知的是,原的奶奶是伊云的公主,所以妹妹生来紫眸,也在情理中。”
衣紫夜抬眼看了眼崆原:“伊云大将军崆莫潍的儿子?”
“衣姑娘果真见识广博。”崆原浅浅一笑。
“是大将军名扬天下,紫夜想不知道都难!”在天梭,崆莫潍是个人人听着都咬牙恨齿的名字。当年建云之战,他是击退了多少天梭将士,屠杀了多少无辜的天梭百姓啊!不过听闻他虽没生得三头六臂,却是个虎背熊腰,宽嘴阔鼻,粗犷鄙俗,凶神恶煞的人,如今看崆原的俊逸神朗,想来这些夸张的形容都是那些畏惧他的人刻意地夸大其词。
“怎么,有啖肉饮血的冲动吗?”
衣紫夜摇头,她只是天梭平凡女子一个,那些过往的仇恨与她何干?便是连君垣植也做不到这般仇恨吧!都是各为其主,各司其职罢了,谈不上什么仇恨,只是不解那些上位者,为了那些野心权势,弄得哀鸿遍野,果真有意思么?“如今两国好不容易和平相处,我又何必在那旧国仇上再添新私怨?”
“这虚假的和平,衣姑娘觉得能维持多久?”
“即便是虚假,只要这和平还在维持,便是百姓之福。至于多久,似乎不是紫夜的能力范围之内,不曾想过。”
“衣姑娘何必妄自菲薄!”
衣紫夜看着崆原,不明白他的话,她只是一介女流,能做什么?即便身为宰相之女,自己能做的也是微乎其微。于是站起身来去牵商卿卿,把她扶起,回头对崆原道:“你的条件我答应,只是如果我有消息,怎么告诉你?”
崆原也站起来:“有劳衣姑娘,若衣姑娘有何消息,请到明雍的翼天客栈找掌柜。”
“好!”
“还有,请衣姑娘不要将今日的对话向外人提起,特别是那木公子!”崆原特别强调了木字,似嘲讽,似示威。
“这个自然。我和他……又不熟!”衣紫夜扶着商卿卿坐下,等她的膝盖稍微恢复一下,她们就走!于是问,“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是还有,你现在还不能走!”
衣紫夜回头望着崆原。崆原耸耸肩,甚是理所当然:“我把一切都跟你说了,你自然得留下!”
“我走定了!”衣紫夜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崆原看着一脸决然的衣紫夜,这样的她,太像了一个人!心里忽地漏跳了一拍,于是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她。
衣紫夜正要再次表明决心,忽然一人在门外恭敬地唤:“公子!”
崆原转眼看向来人,向门口走了几步:“什么事?进来说!”
于是来人在崆原耳边耳语几句,衣紫夜依稀听到几个字:“……提前……夫人……捉拿……”心中焦急更甚。
崆原听后脸上绽开了意味不明的笑意,看得衣紫夜心中惶惶,故作镇定地说道:“我要走你未必拦得住!”
谁知崆原竟好说话地道:“自然,原也不打算拦你了!衣姑娘去留随意!”
崆原的大方让她心像是撕裂了一块,一阵一阵地疼,他居然答应让她走,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穆怀新提前动手,并且还得逞了?可是君垣植是什么人啊,他就这么轻易地被人毒了?衣紫夜决定相信三人的能力,于是笑道:“那么多谢!”牵着商卿卿的手便往房外走。
“衣姑娘请慢!”身后的崆原忽然道。
衣紫夜回头,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还有何事?”
崆原方才见她信心饱满的浅笑,心中暗恼她的自信,她凭什么那么相信那几个已是阶下囚的人?见她神情不耐,心情大好,她到底还是很担忧的吧,只是掩饰得太好了!“原和你们一起去!”
衣紫夜满脸犹豫地看着崆原。
“我是伊云人,穆怀新不会拿我怎么样,他那里的高手多半是伊云人。”
衣紫夜静静地看了崆原很久,然后坚定低开口:“我信你暂时不会伤我,但那并不代表着我信任你,不代表你不会伤害我身边的人!”
崆原双手一摊,一脸无奈:“衣姑娘,我只是个伊云商人!”
“你最好记得!”衣紫夜虽然相信他对自己无恶意,但他毕竟是伊云人,不能不对他提起警备之心。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谁在心里想着什么呢?
衣紫夜三人运着轻功来到穆府的时候,原来的宴厅一片狼藉,桌椅俱断,各色珍馐染上鲜红的血液撒了一地。那些躺在地上的人瞪大着眼睛,似惊讶,似害怕,死不瞑目地看着这个繁华世界。如此混乱的场景,却不见有人来收拾。
衣紫夜看着那些死去人的表情,心脏一紧。如果凌月珑有事,如果云天游有事,如果……他有事……她紧紧闭上双眼,不敢相信这里发生了何事,也不敢想象他们三人如今的安危。明明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他们没事,可是她就是怎么样止不住担忧的心情。商卿卿上前握住衣紫夜的手,轻轻拍着,以示宽慰,衣紫夜报以一笑。
一会一个绿一人走来对崆原说了什么,崆原双眼一亮,对衣紫夜道:“跟我来,我知道他们在哪!”
衣紫夜看着崆原的背影,紧紧跟上去。三人迅速飞离穆府。
因为要照顾商卿卿的速度,崆原行得不紧不慢,衣紫夜看了看商卿卿,向崆原道:“你把地点告诉我,我先去看看。”
崆原侧脸,看到衣紫夜一脸的焦急,便道:“建州西南城郊有座山,山脚有座梧桐庙,他们大概便在那里。”
“梧桐庙么。”衣紫夜当下用尽全力,掠过房顶,往西南方向奔去,留下稀疏的一句在空中回荡:“我先行一步,你照看好卿卿!”
商卿卿看着衣紫夜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脚尖点地,落在房檐上,笑着向崆原招呼,露出一双酒窝,清美绝伦:“师兄!”
崆原看了商卿卿一眼,无奈道:“卿卿,你最好记住,你是哑巴!跟上!”说完加快速度往西南方向跃去,商卿卿看着崆原的身影,不满道:“凶什么!不过就是想说她的轻功俊嘛,至于吗!”说着也向西南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