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非常土逼的人。腿酸脚乏的时候我会蹲在地上,吃盒饭的时候我会蹲在椅子上。冬天的时候我把右手插进左手的袖管里,左手插进右边的袖管里。夏天我穿白色背心,热了就扒掉,赤大膊。
我也是个很喜欢追求流行的人。流行感冒的时候我打喷嚏,流行腮腺炎的时候我脸肿,流行水痘的时候我浑身长疙瘩。2003年流行非典,我妈把百分之百健康的我隔离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两个星期不让我出门,每天由她送饭,厕所一天两次,炮桐一度认为我病死了。我追求的流行当然不只是病毒。低年级的时候大家都看的一部日本动画片叫宠物小精灵,我妈不许,我就趁她出门,把湿毛巾盖在电视机后盖上偷偷的看,看完还要拨回原来的频道。我妈外出归来,一摸电视还是凉的,一打开画面播的还是南京新闻,就放心的认为我在家里认真学习了。高年级的时候大家都看一部言情电视剧叫像雾像雨又像风,我不好意思看,就以播放电视剧的频道为中心,前进两个台,后退两个台,在五个频道间飞快的切换,在屏幕闪烁的瞬间里猜测和揣摩剧情。女主角穿着雪白的衬衣,扎着两条大辫子倚在红木雕花的门框上,我一面飞速的按遥控器,一面暗自心疼。
我还特别喜欢新鲜玩意儿。流行听音乐的时候我的随身听从磁带买到光盘,从MD买到MP3。流行打游戏的时候我用windows95打仙剑奇侠传,星际争霸1,红色警戒1,魔兽争霸2。会骑车后看见有人骑山地,就一定要买一辆捷安特,会拍照后看见有人用单反,就一定要买一台佳能,会画画后看见有人用数位板,就一定要买一块影拓3。大学的时候韩指月回南京,来我的学校探望。我帮她带上眼镜扎了头巾,打扮成爷们儿顺利混过看门大爷,带到宿舍的床边。她指着我的书桌上胡乱摆放的甚多物件说,余述啊,我能按时间先后把你买这些宝贝的顺序一个一个报出来。我说,这怎么可能呢。韩指月说,你这个人喜新厌旧,好吃懒做。最早买的东西最早玩腻,就放在桌子最远处,比如那个咖啡机,你看,都落灰了,买回来就煮了三回吧?越新的东西离你越近,你没事儿就要放在手里把玩一阵子,比如这个震动棒,你看,还一股子你的手汗味儿。哎你买这东西做什么?你现在女朋友是哪个?怎么这么****?
我上大学时父母仁慈,月俸丰厚,却仍时常挥霍一空,衣食堪忧。饿着肚子在校园里拼命晃悠,只为寻找一个曾经打得火热的姑娘,寒暄两句,然后让她请我吃饭。韩指月时常数落我大手大脚,浪费钱财,买了那么多废物,自己却不怎么用。我对她说,我这不是浪费,这是在丰富我的精神生活。我买了一样越贵的东西,我就越怕失去,我就越珍惜。我把ATX750停在宿舍楼下,一觉醒来下楼一看,车子还在棚子里,心情就特别好。我把5DII放在卧铺的床头,一觉醒来侧身一看,相机还在枕边,心情就特别好。我带着你上黄山,撕开帐篷幕天席地,一觉醒来低头一看,你还在怀里,心情就特别好。有时候快乐并不来自于使用,而是来自于拥有。我这就是在给自己找乐子。
和沈平平终成眷属的几个月里,我发现她比我更喜欢给自己找乐子,并且办法非常有意思。沈平平认为人生如戏,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剧本内容,摄像机是眼睛,胶片是大脑,成片是回忆。沈平平婀娜优雅,光彩照人,确有一种随身携带的镜头感。但她认为电影里最具魅力的元素并不是女主角的眼泪或大腿,而是旁白具有磁性的声音。她说,每次听到旁白娓娓道来,欲说还羞,几句话奠定一个故事的发展,就有一种大幕拉开,生死已定的兴奋感。我说,我很理解你,我看笑傲江湖的时候听田伯光介绍风清扬,那会儿也是这个心情。
沈平平喜欢给自己当旁白。范智勇的课上,她回过头说:“今天是星期五。年轻的女孩早早的起床,洗漱,来到教室上课。今天又是星期五,课程表上又写着英语,给女孩上课的老师又是范智勇。他领读了课文,他讲解了单词,他又分析了语法。他是多么年轻啊,他是多么努力啊。女孩多么想认认真真的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耳朵,咽进喉咙,消化到身体里。可是女孩太困了。眼前的范智勇仿佛有一种魔力,让女孩的眼皮变重,思绪变慢,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想不出。女孩终于,睡去了。”说完她趴在桌子上,摇都摇不醒。雨中的傍晚,她靠在我的身上说:“女孩在窗前看着雨。女孩原本非常期待这个下午。她想念校门口的酸梅汤,想念校门外的小笼包。可是女孩没有带伞,所以她走不出去。她的心情降落到了谷底,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和她过不去,她痴痴的幻想着,有个王子举着雨伞,骑着彩云,捧着热腾腾的小笼包来拯救她的肉体和灵魂。她的愿望是如此渺小,她的奢求能够实现吗?”说完眼睛平视前方,暗淡无神。我立刻冒雨冲出校门,狂奔一圈,把包子和酸梅汤带到她手中,拧干衣服上的雨水,看她一边嚼一边笑。
我多次对沈平平说,你这样旁敲侧击的控制我为你卖命,是不道德的。沈平平坚持否认,她说她是真的对未发生的事情充满好奇,通过旁白说出来可以让悬疑感更甚,倍儿刺激。我在首次得到她的身体时相信了她的话。我们的第一次在附中后门左拐五百米左右一家名叫甜蜜蜜的宾馆里,包了两个小时。甜蜜蜜做的就是学生生意,床铺干净,服务贴心,推开屋门只有一张大床,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可以自取安全套。两小时二十元,五小时三十元,包夜五十元,价格公道。我觉得三十元的最划算,但是沈平平认为两小时足够了,做完还要去吃小笼包,省十块是十块。沈平平在我的身体下面躺着,双臂揽着我的脖子,眼神光澄澈动人。她说:“男孩一件一件脱去了自己的衣服,又一件一件剥去了女孩的衣服。女孩感受着男孩柔软的嘴唇,有力的双手,滚烫的胸膛,心跳的越来越快。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女孩将把自己献给男孩!这个喜欢了自己七年,总能给自己带来惊喜的男孩,究竟能不能再次让女孩满意,让女孩欣慰,给女孩带来震撼呢?他究竟是表里如一,还是外强中干呢?答案马上就要揭晓,让我们拭目以待。啊——哦——哦——”
事后我们坐在汤包店的条凳上,我小心翼翼的问:“答案揭晓了,怎么样?”沈平平说:“我都演出来了,你还看不出来?”我说:“看不出来,你经验那么丰富,我什么都不懂。”沈平平吸了一口汤汁说:“表现平平,但孺子可教,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请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