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磨砖成镜)
平常心是道,不论在任何时刻、在任何地方、在任何事情里,都要轻松、宁静、觉知;禅在一切中,不论在任何时刻、在任何地方、在任何事情里,都可以与禅相遇,它如影随行。放下执著,虔诚与宁静,一步一步地走在真实里,这样的修行,看似平常,却有着一种滴水穿石的渗透力。
马祖在般若寺时,拜在南岳怀让禅师门下,整天盘腿静坐冥想,下面是怀让禅师和马祖的二人对话:
怀让问:“你这样盘腿打坐是为什么?”
马祖答:“我想成佛。”
怀让随后就拿起一块砖头在马祖身边用力地磨。
马祖问:“师父,你磨砖做什么?”
怀让答:“我想把砖磨成镜子呀!”
马祖又问:“砖怎能磨成镜子呢?”
怀让就答:“砖既然不能磨成镜子,那么你盘腿而坐又岂能成佛?”
马祖问道:“要如何才能成佛?”
怀让答道:“就象牛拉车,如果车不动,你是打车还是打牛?”
马祖哑口无言。
怀让顺势开导说:“你这样盘腿打坐,究竟是为了学坐禅还是成佛?如果为了坐禅,禅意不在坐卧;如果想成佛,佛并无身形坐相。你如果执著于坐相,就未明其理,就永远不见佛性。”
马祖听了怀让的启示教诲,才真正开悟,于是跟随怀让禅师整整10年。在怀让的6位入室弟子当中,只有他真正领悟到了怀让心传。
马祖离别怀让后,晚年便到江西省石门山宝丰寺。一天,一个僧人来问候他:“近日尊体如何?”马祖答道:“日面佛,月面佛。”贞元四年(788)二月一日沐浴,跏趺入灭,世寿八十岁。马祖门下高僧大德辈出,中国禅从此耳目一新。元和八年(813)朝廷追谥“大寂禅师”。
禅析:
一件商品的质量不在于外在的包装,而在于商品自身的内在品质。禅也不拘泥于任何外在表象形式,直探自性本质,自心自内证,对一切形式没有“执著”。慧能明确地规定自己禅法是“立无念为宗”。他对禅定作出新的定义,说:“外于一切境界上,心念不起为坐,见本性不乱为禅。何名为禅定?外离相曰禅,内不乱曰定。”
用心即是,不关身相,所以若能自心自净,坐、立、卧、行,无处不禅。事实上,禅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从生活上去实践,衣食住行处寻个着落。那么,一屈指,一拂袖,上座下座,举手投足,无一不是禅,可见禅是一种完美生活的艺术。
在意不在形,最上乘禅表现出的特征就是注重于内在精神的把握和修正,而反对一切形式主义,所以禅宗发展起来就是不拘泥于一定要在什么时候坐禅,一定要采取什么形式坐禅。禅超越了一切形式,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宁静是禅,在日常的生活中,如果你的心在任何时刻都能自然地安定下来,可以安住在纯净的觉醒中,那么你会发现不需要采用任何禅修的方法。
(二、一万个石佛)
有一个年轻的和尚跑来见一休大师,一休问他说:“你有什么问题?”
和尚说:“我为佛法而来。”
一休说:“你曾经学过什么?”
那个和尚说:“我曾经跟过一个师父,我学到了瑜伽的姿势,我来表演给你看。”他眼睛闭起来,以佛陀的姿势结跏而坐,一动也不动。
一休笑了起来,重重地敲了和尚的脑袋,说:“你这个傻瓜!在我这里已经有很多石头佛像,我们不需要更多的石佛。你走吧!”
一休是说真的,因为在他所住的那座庙里有一万个石头佛像,他说:“我们照顾那一万个石佛已经够烦人了。”
禅析:
内在胜于形式,这则公案跟“磨砖成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你可以如佛陀的姿势坐着,你能有佛的浩瀚和广阔吗?你可以模仿佛的身形坐相,但佛的宁静、空灵和心怀能复制吗?坐禅的目的是为了静心,但坐禅不是静心,不要为坐禅而坐禅,使禅修流于形式,做表面文章。禅修,不是要整个人像木佛、石头一样的死坐着,形似而神不像。而是要使身心达到一种极度宁静和极度清明的状态,禅意不在坐卧,内容胜于形式,需要的是真正的修心。
(三、烧佛取暖)
唐朝丹霞天然禅师有一次在洛阳惠林寺挂单。当时正值严冬,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天然禅师就将佛殿的木佛取下来生火取暖。寺里的纠察师见后,大声怒斥道:“该死!你怎么将神圣的佛像烧毁?”
“我不是要烧毁佛像,我只想看看能不能烧出佛舍利子来。”天然禅师若无其事地回答。
“胡说!木佛怎么能烧出舍利子来呢?”纠察师大发雷霆。
“既然木头烧不出舍利子来,何不多拿些来烤火呢?”天然禅师悠然答道。
禅析:
你可以把一块木料雕塑成一个佛,也可以雕塑成一个魔,它们只不过是木材的变形。画饼不能充饥,别将木偶当真人,佛像只是一种象征、一种警示:唤醒你心中的佛性才是根本。当我们缺乏灵性的智慧,我们的内心很容易被物化,比如说人们追求幸福,却成了拜金主义者,以为金钱就是快乐。快乐是一种内在的品质。真佛无形,禅要求我们要离相见性,不能以土木造像为佛,却不见自性本心。以木佛为佛,真是那样,木匠即是佛祖了。
佛在一切中,芸芸众生皆具如来佛性。寒则取暖,烧几个木佛何妨,别让我们内在的真佛在发抖。禅是我们本性的自由、快乐。
(四、梅子熟了)
大梅山的法常禅师初次参访马祖时,问马祖:“什么是佛?”
马祖说:“即心即佛。”
法常禅师听了马上大悟,就到四明山隐居。马祖听说后,就派了一位僧人去探测他:“你见了马祖后,得了个什么,就来此处住山?”因为按禅宗的惯例,未明自心时应到处参访,只有明自本心、见自本性,方能住山隐居修行。
法常禅师说:“马祖向我说,即心即佛,我就来这里住。”
僧人又说:“马祖现在的说法又变了,马祖现在说的是‘非心非佛’。”
法常禅师说:“这老汉惑乱人心,没完没了,不管他说非心非佛,我这里只管即心即佛。”
这僧人回去向马祖说了这番话,马祖说:“梅子熟了。”
又有一僧问马祖:“和尚为什么说即心即佛?”
马祖答:“为止小儿啼。”
又问:“啼止时如何?”
马祖答:“非心非佛。”
再问:“除此二种,人来时如何?”
又答:“且教伊体会大道。”
禅析:
砖的物理性质决定了它不可能磨成镜子;蚯蚓的基因决定了它不论怎么修行也不可能会变成蝴蝶。毛毛虫之所以可以变成蝴蝶,是由基因决定的,化蝶是它内在本性的自然发生,而不是它努力修炼的结果。芸芸众生可以成佛也是由内在的完美的佛性决定的,即心即佛。
歌德在《浮士德》诗中写道:“若自己心中无神,怎能膜拜无上的神。”建寺造像,烧香拜佛,追求形式上的偶像崇拜是徒劳益处的。心外无别佛,禅宗讲究相信每个人自己内在的佛性,回归心灵,即心即佛,不假他求。
当人类愚蠢地崇拜上帝的时候,尼采却说:上帝死了。于是,人类的精神偶像倒下了,人类沉睡的心灵觉醒了。盲目的偶像崇拜让人类精神背道而驰,“即心即佛”是为了破除修行者向外求觅,而鼓励其“自识本心,自见本性”。
但佛心是空灵的,无念、无相、无住,所以不应执著于“即心即佛”,迷失于一念,因此马祖又补充说“非心非佛”,这完全没有矛盾。
佛曰:“一切法为度一切心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从“即心即佛”到“非心非佛”,表面上,禅宗大师的话语经常自相矛盾,其实里面是有玄妙禅机的。
泰国禅师阿姜·查会因听者的理解力、敏感性,在诠释佛法深意时会非常巧妙地不同,关于这一点,他在说明他的教导方法时,曾经这样解释:“这好比说,我看到人们走下来的路是我所熟悉的,但对他们来说也许是陌生的。我望过去,看到有人快要跌进路右边的沟里,于是我就对他喊:‘往左!往左!’同样的,如果我看到另一个人快要跌落左边的沟中,我就会喊:‘往右!往右!’这就是我教导的范畴。无论你陷入哪种极端、哪种执著,我都会告诉你:‘连这个也要放下。’舍弃走左边,舍弃走右边,走到中间来,那么你就可以找到真正的佛法。”
“即心即佛”与“非心非佛”并不矛盾,它们就像是一枚硬币的一体两面。
尼采说上帝死了,于是世界上便只有人。我要说,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上帝,即心即佛。
(五、你就是佛)
灵训禅师在智常禅师那里参学时,曾问智常:“怎样才能成佛呢?”
智常禅师答道:“我如果向你坦白说了,你相信吗?”
灵训说:“和尚您真实地告诉我,我怎么会不相信呢?”
智常紧贴灵训的耳朵轻声说道:“你就是。”
灵训心领神会,又问:“如何保持这佛性呢?”
智常答道:“眼睛有病会出现空中幻影,要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持一颗明净的心啊!”
另:当临济禅师去拜访他的师父的时候,他泪流满面地哭着,问师父怎么才能成佛,他的师父狠狠地打了他一记耳光。
他非常震惊,说:“你在干什么?我问错了什么吗?”
师父说:“是的。这是一个人所能问出的最错误的问题。你要是再问的话,我就会打得更重。你本来就是一个佛……而你却在问怎么成佛?太愚蠢了!”
禅析:
在一个原始森林里生活着一群毛毛虫,在毛毛虫的社会里当然也有很多先知,这些先知也会向它们的同类宣传着自己的理念:每一只毛毛虫都具备如来蝶性(即心即蝶),每一只毛毛虫都具备变成蝴蝶的内在潜质,而毛毛虫的生命的最高目的就是要成长为能够自由高飞的蝴蝶。
当然,我们人类知道蝴蝶是由毛毛虫变成,但当局者迷,毛毛虫并不知道。关于“每一只毛毛虫都具备如来蝶性”这个问题,在毛毛虫的学术界展开激烈的争论,反对派认为:毛毛虫根本就不可能转变成蝴蝶,两者间的悬殊太大了:毛毛虫长相丑恶、行动笨拙,靠吃叶子为生;蝴蝶美丽优雅,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以花蜜为食。所以,毛毛虫的世界一直这样认为,毛毛虫变成蝴蝶只是神话传说而已。事实上,能真正变成蝴蝶的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的毛毛虫死的时候它还是毛毛虫。
每一个人的自性是完美的;每一个人都是佛,你相信吗?只是我们的内心被世俗所污染,内心迷惘,不能自知自见。视觉异常的人会出现幻景,眼睛看不见真实,所以,要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持一颗明净的心。这样,你就能看到自己内在的如来佛性。
(六、我的宝藏在哪儿)
慧海法师到江西参见马祖,马祖问:“你从哪儿来?”
慧海答道:“从越州大云寺来。”
马祖又问:“来此干什么?”
慧海答:“来求佛法。”
马祖说:“自己的宝藏不顾,抛家乱走干什么!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求什么佛法?!”
慧海就向马祖礼拜,问道:“哪个是我慧海的宝藏?”
马祖说:“如今问我的人,就是你自己的宝藏,一切具备,绝不缺少,你可以自在地使用,为何还向外寻找?”
慧海一听,当下省悟,识见自己的本心。
禅析:
凡夫俗子以为只有金钱、权力、名誉才能使人快乐,但禅宗认为,精神空虚为最不幸,内在的和谐才是真正的富有。禅的精神就是如何实现真我,成就你质朴无华的人性,而每一个人所固有的天性正是光明的宝藏。柏拉图说:“没有一件人间俗事值得我们为它牵肠挂肚。”一个人越致力于外部世界,对自身的关照就越少,精神外移,心性散乱,将使其丧失心灵的宁静。而这种心灵的宁静、内心的完满才是永恒幸福最根本的品质。芸芸众生的自性是完美的,永恒的快乐是生命的自然品质——佛性,它是我们唯一的财富。
王阳明有两句诗:“抛却自家无尽藏,沿门持钵效贫儿。”我们每个人都有无穷无尽的宝藏,这无穷无尽的宝藏就是你的自性本心,它是这世界上最完美无缺的宝物。但是你偏偏忽略了它,偏偏抛弃了它,你就像一个捧着金碗要饭的乞丐,不见自己呀。
凡夫俗子以为只有金钱、权力、名誉才能使人快乐,但禅宗认为,精神空虚为最不幸,内在的和谐才是真正的富有,你的保障就是你自身。
(七、头衔多余)
契仲是日本明治时代的禅宗大师,曾在京都东福寺当主管。有一天,京都新到任的总督来拜访他,在门外向侍者送上写有“京都总督北垣”的名片。
契仲看了名片说:“我跟这个家伙没有瓜葛,我不认识他也不想见他!”侍者送还了名片。
北垣诚恳地说:“大师不肯见我,那是我的错。”随即挥笔将“京都总督”四个字抹掉,并谦虚地请侍者再去通报。
大师看了抹掉头衔的名片,笑道:“噢,是北垣啊,请他进来吧!”
两人在禅堂里促膝谈心,就像一对相识已久的老朋友。
禅析:
人最大的无知是对自己的无知。生命最内在的品质是我们自身的佛性,它是生命价值的最高体现。生命永远是一种最内在的东西,当世俗的社会涂鸦了我们纯净的心灵,我们真实的本性随之迷失,那么虚假的替代品就产生了。就好像成人牙齿掉落后,要镶嵌上假牙,有一种叫“自我”的东西取代了我们的真实本性——真我,这就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自我是虚假的,它有很多的名片。失去真实的本性,我们必须画饼充饥,于是,我们追逐着名誉、权力和金钱……虚假的东西永远不是真实的,无法代替。于是,我们永远无法满足。
人们总是不失时机地炫耀自己,即便自己无能,也要炫耀老爸如何有钱,或是自己祖上如何如何。除了你真实的生命,没有什么别的可炫耀的,它是你唯一的财富。禅宗不关心人有什么,禅宗只有一个问题:人是什么。
(八、已经是佛)
一位年轻的大学生在拜访峨山禅师时问道:“你读过基督教的圣经吗?”
“没有,请试读一段给我听听。”峨山答道。
学生打开圣经,翻到“马太福音”,挑了数节读道:“何必为衣裳忧虑呢?你想田野里的野百合花怎么长起来的?它也不劳苦,也不用纺织,然而我要告诉你们,就是所罗门极荣华的时候,他所穿所戴的,还不如这一朵花哩!……所以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
峨山听后说道:“说这话的人,不论他是谁,我认为他是个已有所悟的人。”
大学生继续读道:“求则得之,寻则见之,叩则开之。因为,不论何人,皆可求得,寻见,叩开。”
峨山听了说道:“很好!说这话的人,不论是谁,我认为他已经是一个佛了。”
禅析:
禅是崇尚自然的,谁能像田野里的野百合花那样无忧无虑地恣意成长,让天性自然流露,如花般绽放。人类没有哪种盛装有如野百合花绽放般的洁净与美丽,真是心若无尘,自然、天真就是佛性,人人具备,因为,不论何人,皆可求得,寻见,叩开。
不论是佛教、道教,还是基督教、伊斯兰教,它们在本质上都是相通的,它们用不同的语言道出同一的真实。
(九、月亮偷不去)
良宽禅师除弘法外,生活过得非常简单,平常就居住在山脚下一间简陋的茅棚里。
有一天晚上,他从外面回来,刚好撞上一个小偷正在光顾他的茅庐,小偷看到禅师回来了,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良宽和蔼地对空手而归的小偷说:“找不到可偷的东西吗?想你这一趟是白跑了,这样吧!我身上的这件衣服,你就拿去吧!”小偷抓着衣服夺路而跑,良宽禅师赤着身子,在月光下看着小偷离去的背影,不无感慨地说:“可惜我不能把这美丽的月亮送给他!照亮他下山的路。”第二天,良宽在温暖阳光的抚摸下睁开眼睛时,看到他送给小偷的外衣被整齐地叠好,放在门口,禅师高兴地说:“我终于送他一轮明月!毕竟月亮偷不去。”
禅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