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这一日对于乔家来说是慌乱的。
早上十点严之珩慌乱的从乔家告别,同行的是一脸严肃的乔渠以及板着脸的段明月。
从纽约到华盛顿坐飞机不过一个小时,但这一个小时对严之珩来说几乎是度分如年。
他跟乔渠之隔了一个过道,当然还隔了一个段明月。
上飞机前她握住自己的手欲言又止,倒是段明月在一旁虎视眈眈。
乔渠松开手被段明月拖着走过检票口,他检完票现在廊桥的入口看着渐去的背影,短短二十米的距离,一个拐弯,他们消失在他的世界。玻璃外,空旷的跑道,偶然一架飞机飞离地面,他的心怎么就那么空呢?
早上徐明玉发现他并非回国探亲,一个电话过来,阴恻着声音,“你是逼我去死吗?”
他不爱徐明玉,他至今也没有弄清楚自己当初为何会同意母亲报恩的想法。
他感激她救了母亲一命,可感激代表不了爱情。徐明非经历了绪宝的事情似乎明白了爱情不能强求的道理,也希望徐明玉能够明白,可他明白她把自己逼的没有退路,一念成魔,说的是她也是她。
“我的眼皮一直在跳。”乔渠握住段明月的手,眼里尽是无措。“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他跟我来的。”
“这不是你的错。”他反握她的手,“跟一个疯子讲对错这才是你的错。”
“疯子?”乔渠忽然冷着眼睛看他,徐明玉自杀他竟然说她是疯子,“段明月,你怎么可以如此冷血?”
“冷血?”段明月冷笑,“要是你,你舍得死吗?”
乔渠想反驳却无从开口,挣开他的手看外面的云层,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一条人命。她怎么可能理智的分析问题。
是,如果换成她,她肯定不甘心就那么死去,到不甘心有什么办法,她猜徐明玉一定明白严之珩不爱她,可这是她的未婚夫,她用生命爱着的人,对于现在么她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现在的她只剩下卑微以及不停的怀疑,舍不得放手又偏偏抓不住,这种无力感满满叠加,最终只会变成两个结局,要么疯要么死。
“我们要不要打个赌?”段明月不是没有办法哄骗他,可他不愿意,在这好不容易续上的感情里,他也是一个疯子。
一个疯子自然能够理解另外一个疯子。
说徐明玉因为身体原因自卑又因为严之珩的离开心灰意冷自杀,他完全不相信的。
她的残疾是为了她深爱的人的母亲,她因为爱他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可这幅样子又成全了她的爱情。已经走到了结婚,新郎却偷偷的离开,努力那么久外加搭上了腿,她怎么肯放手,又怎么舍得死呢。
“我跟你赌。”回答的却是另一边的严之珩。
“严之珩。”乔渠很惊讶的半探着身子,他这也想就是因为他不爱她吗?因为不爱,任何手段都觉得恶心,因为不爱,总能轻易的看穿本质。
“我们赌什么?”段明月难得高看他一眼,“我们看法一致,算是同盟了。”
“无情。”乔渠乏味的拉会身子靠在椅背上,爱情里似乎女人总是用尽全力,而男人却保持着理智。不对,严之珩跟徐明玉算不上爱情,一个是执念,一个是恩情,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善终?
“生气了?”他又去拉她的手,三番四次才得以成功,“乔渠,我不是什么好人,对于陌生人的喜怒哀乐我并不会特别关注,我喜欢就是论事,很多事我们无法选择,可能选择的事情却自甘堕落,我不会去同情她。”
“我不是生气。”她明白自己有些强词夺理,徐明玉这个年龄面临截肢是很可惜,她偏偏以此作为手段要挟严之珩,甚至轻视自己的生命。“我只是觉得,她怎么能如此轻易的拿生命作为筹码。能活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很多人想活都没有办法。”
“那是因为她明白严之珩看重的是她的命。”他扫了眼一旁的严之珩,“她还有什么办法能够留下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呢,只能如此胁迫。而她的爱超越了生命。”
“因为付出得不到回报,只能以此折磨?”乔渠也跟着看了眼严之珩,他已经闭上眼睛靠着椅背,一身的哀伤。她也靠回椅背,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现在的她敏感多疑,手段便会比较极端,可我依旧不能否认我加剧了矛盾的冲突。”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讲。”段明月如此回答,“是徐明非叫你过去的吗?”
“额?嗯。”她应声,不过却有着心不在焉。电话是绪宝背着徐明非打过来的。她的情绪也很不稳定,抖着声音转述徐明玉的要求,请她到她的坟头磕头。
“应该不是徐明非吧。”他伸手将她的头靠在肩上,“乔乔,如果这是徐明玉的手段,谁也料不到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你想多了。”她不知道为何自己要隐瞒,究竟是自己同情可怜徐明玉悲壮得不到回应的爱情,还是隐隐觉得段明月的冷漠难以接受。
然而真正见到徐明玉的那一刻,当硫酸泼过来的时候,她很庆幸进病房之前没有拒绝段明月帮自己穿了件他的皮夹克。
迅速灼烧的夹克,一个洞一个的,犹如血盆大口,和着她狰狞的目光,令乔渠冷笑起来。
小时候她经常跟段明月争道理,很多时候听不进去他的劝导,也总以为他好面子,连最后她还是没有如他的意,总是跟他对着干,放不下执着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徐小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怨恨?”乔渠推开闻声进来面带紧张的段明月,瞥了一眼愧疚不安立于墙角的绪宝,扫了一眼身后隐隐怒气的严之珩,“因为他去见了我?还是因为他不爱你,还是你确定他不爱你?”
“你没有过资格。”几乎是咬牙吐血的话扭曲着从他嗓子里出来。
“我没有资格。”乔渠冷笑,“你的资格从哪里来呢?啊,救了他的母亲,废了两条腿,因为这个有了资格去要求他爱你,一步不离的守着你,全盘接受你的怀疑?”
“乔渠,你不要说了。”严之珩其实很两难,在徐明玉出事之前他有一个不瘟不火的女朋友,感情不深却还能聊到一起。自从母亲出事之后,他的生活只能用灾难来形容,牺牲自己不甘心,违背母亲的意思又不尽孝道。
“事到如今你也有责任。”乔渠不敢认同他,“徐明玉,如果那个人不是他的母亲,你会救吗?”
“不会。我怎么可能去救一个陌生人。”徐明玉毒视她,犹如一条眼镜蛇,随时等着下手的机会。
“你常年生活在美国,就算回国,你的活动范围应该在徐氏左右,退一万步说,你该待在城西以及城中商业圈,而不是严母所在的小镇上。据我所知,小镇这十年来出来你遇到的这一桩大事故,最多也就是碰擦一下而已。”
“你什么意思?”一个惊恐一个惊慌,还有一个错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知道什么?”
“徐总,我知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是什么?”乔渠对略显保护态的段明月摇了摇头,“令妹既然冲着他母亲的恩情去的,自然要弄明白这里面有些什么手段。”
“滚,你给我滚。”徐明玉怒吼,床头的器皿像雪花一般扑面而来。
“乔小姐。”徐明非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快步走到徐明玉的身边,将焦躁的人禁锢在怀里,“请你出去。”
“你们不要走。”严之珩从徐明非的话里已经猜测出来这兄妹二人有事瞒着自己,“我敬重喊你一声大哥,你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这个当事人吗?”
“你想多了。”徐明非瞪一眼乔渠,徐明玉已经浑身颤抖,拍着她的后背,“不怕不怕,我们明玉不怕啊。”
“徐明非。”角落里的绪宝幽怨悱恻,“你最终选择的永远是她,既然你那么爱她,为什么不再使点劲,把她留给你自己呢?”
安安静静的声音划过每一个人的耳膜,在严之珩惊呆的时候徐家兄妹大喊住口。
徐明玉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撕扯拉咬无所不能,徐明非不肯放手混乱间被拍了好几掌,“你放开我,放开我。”
“这么多下一点都不觉得疼。”绪宝喃喃自语,眼睛干涩似乎一滴泪都留不下了,她本来就没有退路,徐明非不过一个眼神她竟然跟了过来,“是我太贱,还指望你回头。”
“绪宝,我们以后再说,好吗?”徐明非怎么可能不急,好不容易把她骗到美国,好不容易知道她心里还有自己,可徐明玉的情绪不稳定,他不能不管。
“你能等,它等不了。”绪宝双手抚上肚子,嘴角竟擒起一朵微笑,却叫人胆战心惊,“来,跟你的生父说再见。”
“绪宝。”乔渠莫名一痛,她不知那里来的确定,确定她会放弃这个孩子。
段明月拽住乔渠的胳膊,对着她摇了摇头,绪宝虽然大多时候迷糊,但绝不糊涂。
“绪宝。”徐明非的脸色很难堪,混杂着惊喜失措,像个傻子木然的望着绪宝,徐明玉也趁机挣开他的桎梏。
徐明非迅速的清醒过来,带着突然涌上来的喜悦再次勒住徐明玉,“之珩,你还站着干什么啊?”
绪宝跟没听到一样,低头继续摸着肚子轻语,“爸爸不要你,妈妈又嫁了人,宝宝啊,妈妈怎么敢让你来到这个世界呢。”
“绪宝,你敢。”徐明非不是傻子,已经出了一身汗的自己还是惊汗。
“我为什么不敢呢?”绪宝歪着头笑如夏花,“明玉你也真是的,既然都爬上你哥哥的床了,怎么还要拖着无辜的严之珩陪你玩呢?啊,我记起来了,他是纯情的男朋友。你都代替了纯情成了徐家的小姐,怎么也要抢走她的一切啊。”
“纯情?”严之珩刚刚还想起活虞纯情,不过他的吃惊淹没在徐明玉的尖叫声中。
“绪宝,你究竟再说什么?”徐明非对绪宝的慢条斯理很是恼火,更对她说的话心惊,这些年他一直纵容着徐明非不过因为那件丑事。虽然是她摸上了自己的床,可他没有认出她不是绪宝,这是乱伦的罪孽,可绪宝说的什么,代替了徐家的小姐,这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徐明非是个傻子。”绪宝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对一旁白着脸的乔渠笑了笑,“异国他乡我只认识你一个,你能陪我去做手术吗?”
徐明玉一直在尖叫,徐明非又不能放任,急着催促闻声而来的护士,“赶紧来支镇定剂。”
“不。”徐明玉早就意识到今天的事事不顺,没想到老弟都被抖了出来,此时的她已经无暇顾及严之珩,一脸慌乱的吊着徐明非的胳膊,“哥哥,你说会照顾我一辈子的,对不对?”
“我觉得她的演技真好。”乔渠忽然想到了绿茶婊,撞开拦路的严之珩,扶着绪宝走向门口,“多大了?”话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残忍。
“刚满三个月。”绪宝脸上依旧笑意连连,“医生说是双胞胎了,不过,可惜了。”
“连止知道吗?”
“不知道,我已经欠他太多了。”
.。。
后面的话徐明非已经听不见了,脑子里只盘旋着几个字,三个月,双胞胎。
他真是太厉害了,一举中的,还双份,这样的运气。不不不,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他孩子的母亲眼下竟然要结束他们的生命,他怎么可能同意呢。
扫了眼已经晕睡过的徐明非,也推开企图拉住他准备问个明白的严之珩,“让开。”
“一起去吧。”段明月弯腰按着地上报废的皮夹克一角拎了起来,“到了这一步,事实也该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