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信使还在殿外,等着您示下。”常躬小心翼翼,宇文治斜一眼常躬,突然笑得很开心,俊美无匹,“等元宵过后再发丧。”
常躬不敢多看,躬身退下。
第二天便是元宵节,一概送亲、迎亲细节都已准备好。宇文溶知道和亲突厥的时候,事情已经成为定局,宇文溶跑到太皇太后、太后面前哭泣皆无果。
忙乱了一天,直到下傍晚,宇文治才放了方省涯、宋留、张筗.宇文治倚在椅背上,长长舒一口气,揉着太阳穴,要考虑的事情还真多。
宇文治背着手走出御书房,随意私下走走,常躬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雍华宫,雍华宫宫门紧闭,门外地砖的缝隙里有了一些绿色,近看却几乎什么也没有。宇文治走到门前,举起手指,才想起来,高凤栖已经去了陌离宫参佛,还说****夜夜将为自己祈祷,是****夜夜祈祷吗?应该是****夜夜诅咒。
宇文治手指在朱红色的宫门上轻轻滑过,手指上凝着一粒水珠,放在唇上,甘甜。
宇文治在雍华宫前站了很久,转身去陌离宫。宇文治等候通传,整个皇宫,只有陌离宫,宇文治需要站在门外等,因为是左太皇太后杨丽华的住处。
高凤栖站在门槛内,宇文治站在门槛外。高凤栖双手合十,淡淡道:“阿弥陀佛。”一袭灰色僧衣,头发只是用一根木簪绾着。头发?头发?宇文治骇然发现,高凤栖头发居然……居然白了,虽然还有一些灰白,但绝大多数都是雪白,宇文治心里大痛,颤巍巍伸出手,“凤栖!”
高凤栖后退一步,淡然笑道:“施主。”宇文治手指落空,双脚想跨过门槛,却是提不起来,被钉在地上。
宇文治愠怒,沉声道:“凤栖?”
不要把朕的纵容宠溺当做倚仗,无所顾忌。
高凤栖眼睛含笑直视宇文治,宇文治却从高凤栖眼中看不到一丁点自己的影子,高凤栖的眼睛明明是注视自己,却看到了不知名的远处,除夕家宴上突显的那种无力感又来了。
宇文治皱着眉,心脏那里隐隐地痛,“凤栖,别这样。跟朕回去,高大人已经去了,你只有朕了。”
高凤栖眼中有了一点波澜,很快归于平静,淡然地笑,“我知道,父亲比我幸运,他已经解脱,而你我却还在煎熬。”
高凤栖将袖中的一个锦盒放在门槛上,抬头冲宇文治笑笑,双手再次合十,低首敛目,“阿弥陀佛。”转身飘然而去。
高凤栖的笑容灿烂,就像当初在高府,答应自己向高颖请期那般灿烂明朗,可是却没有温度,如同对一个陌生人。
宇文治保持伸手的姿势良久,一个少年青涩美好的梦,或者说是那些青葱的岁月,如同柳树刚发芽的嫩黄,豆蔻花开半绽的那一抹淡紫,那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那些美好,都连同高凤栖的转身逝去,宇文治伸出的手指只触到美梦的余温,很快如尸体般冰凉。
宇文治弯腰捡起锦盒,打开,里面安静地躺着自己送给高凤栖的及笄礼物,那柄精美的白镪梳子,自己是多么温柔地将它带着高凤栖发上,宇文治拿起梳子,手柄上伏着优雅的暹罗狮,原本是狮子两只眼睛的猫眼石不见了,形成两处黑黝黝的空洞,仿佛带着些残忍的笑意。
宇文治手微微颤抖,觉得心中空了一块,就如暹罗狮眼中的两个空洞,不大,却再无合适的材料将其填补。
正月十五,空气都带着些甜蜜。
宋留告诉郝听,皇上答应将她指给自己了。郝听的反应很奇怪,又高兴又有点失望的感觉,对于女孩子这种细腻的心思,宋留有点把握不住,握住郝听手指尖,轻轻道:“你不愿意么?我以为你是愿意的。”
郝听迷迷罔罔站着,眼睛没有光点地看着远方,其实没有落在一个实处,自己还在奢求什么?这样就可以出宫了,就自由了,宋留不好么?再也没有比宋留更好的人了。
渐渐的,郝听唇边浮上真心的笑容,调皮地看着宋留,咯咯笑道:“人家这是害羞。害羞,懂不?”
宋留一愣,笑笑地看着郝听,郝听募地脸红了,甩开宋留手。
宋留手一捞,又握住,笑道:“今天是元宵,我带你去看花灯。”
这个消息太震撼,可以吗?可以出宫去看花灯吗?郝听眼睛睁得大大的,圆圆的,太过于高兴反而让人不知所措。宋留见郝听一副呆样子,笑着挑着郝听下巴,轻佻道:“难道你害怕本大人把你吃了?”
郝听红着脸反应过来,嘴上却不甘示弱,也轻佻地挑着宋留下巴,邪邪地笑:“小哥,唇红齿白的,本姑娘就好这一口,嘿嘿嘿。”
郝听发出一串周星驰式的经典奸笑,凑近宋留,“小心我把你吃干抹尽。”说着,还配合地舌头在唇上一卷。
宋留眸色一沉,目光在在郝听粉色的泛着晶莹水光的唇上流连半天,真想细细品尝,暗哑着嗓子道:“欢迎之至。”
郝听瞧着宋留色迷迷的模样,知道他此时肯定是满脑子黄色思想,啐一口,脸却更红了。
出了宫门,郝听松口气。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简单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宫门,郝听捏捏自己脸蛋,痛,“宋留,我真的出来了,我真的出来了。”
“嗯。”宋留只是笑,这是郝听第一次叫自己名字,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名字会被一个人叫的这么好听,宋留两个字,像一个节拍,一个音符,两片鲜艳的唇一碰,便唱成一首歌,还带着芬芳,令人沉醉。
郝听沉醉在自由的感觉里,这感觉是如此美好,想放声歌唱。宋留牵着郝听的手,郝听是女装,两人牵着手,却丝毫不怪异,街上好多年轻情侣都牵着手。郝听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街上好多人,扶老携幼,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涌上了大街,汇成浩浩荡荡的人流。
宋留怕被人挤散,紧紧握住郝听手,时不时揽住郝听,隔离涌过来的人群。
那么多的人,都没有在宋留眼里心里,眼里心里都是身边这个激动的红着脸,明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的女子,周围人海都淡成背景。郝听觉得眼睛都容不下如此多的人,鲜活的面孔,爽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