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治在买首饰的一个小摊位前站定,不起眼的一个摊位,就是在墙根摊开一块布,零散地放着一些金银玉饰,真假莫辨,一些簪子、珠花、钗子、手镯、指环、玉佩、扣子等,摊主随时可以把布一卷,换个地方。
虽然宇文治三人都是寻常打扮,衣衫款式花式极为平常,但是小摊主是走南闯北之人,一眼就看出衣衫做工精良,质地上好。摊主脸上堆上殷勤热情的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缝,“客官,买根簪子给浑家,大过年的,也让浑家高兴高兴。”
“浑家。”宇文治轻轻念一遍,嘴角也有些笑意,这两字说来粗俗,却透着烟火的平实与贴心。
摊主说着,拿根银簪子,上面雕着花,宇文治摇摇头,这银簪子成色不好,做工也粗糙。摊主又递过一个手镯,“那买个手镯,玉养人的,这玉成色好。”
宇文治还是摇头,玉不通透。他干脆蹲下来,“朕,我自己挑。”极有耐心地一样一样看,反复对比,不厌其烦。
最后,摊主都失去耐心,转而殷勤招揽其他客人。
席羽络只是微笑,皇上也是人,对百姓的寻常生活也存有一份好奇和向往吧。方起道微微皱眉,站在外侧,隔开摊位和行人。
宇文治挑了半天,相中一个银的指环,成色还不错,上面的花是荷花,一片荷叶是用极薄的银片打就,能清楚看见荷叶的脉络,荷叶上托着一朵荷花,六瓣,花瓣里四根花蕊,中间还包着一只莲蓬,莲蓬上的几个眼都很清楚,造型美观,做工细致。
宇文治将指环对着阳光观察一会儿,唇边的笑容竟有些欣喜,转过头来征询席羽络意见,“你觉得怎样?”
席羽络笑笑,“很好!”
摊主笑道:“客官真是好眼力,小人摊上最精致的就是它了。这可是大户人家小姐的东西,因为家道败落了,才流出来的。小人本来是想留给自己浑家的,可小人浑家是做粗活的,手指粗,戴不上。”摊主极力吹嘘,无非就是想卖个好价钱。
“多少钱?”
“十两。”
席羽络摇摇头,摊主真敢要,十两?殷实人家一年也用不了十两银子。
宇文治笑笑,“我浑家也是做粗活的,多数也戴不上,没得糟蹋这好东西,我再看看。”作势要放下指环。摊主赶紧陪笑道:“客官,瞧您说的,就您这通身的气度,浑家怎会做粗活?”席羽络倒多看两眼宇文治,皇上也会谈价钱,又一想,皇上不是会谈价钱,是摸透了人的心理。
“客官,您说多少钱?”
宇文治沉吟一下,“五两。”席羽络差点笑出来。摊主做出一脸的苦相,“客官,您再添点,您看,小人这小本生意,赚头小,您总要让小人赚点是吧。六两,东西您拿走,还给您送一个精美的盒子。”
“就五两。”
“好吧,五两就五两,这是开门生意,就当小人交您这个朋友,下回,您还关照小人。”摊主咬咬牙,一副肉痛的样子。
席羽络伸手一拦,“一两。”
摊主不干了,“客官,砍价也不带这样的,都说好了的,不卖了。”
席羽络不理会宇文治看过来的目光,似笑非笑,“就一两,不卖拉倒。这位爷身上可没有银子,银子在我这里。”
摊主怀疑的目光在宇文治身上扫来扫去,宇文治脸红了,还真是没有银子,哪个皇帝身上一天到晚带银子的,也没个花钱的地啊。
这下,摊主不怀疑了,“一两就一两吧,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将指环装进盒子里,递给宇文治,接过席羽络递过的银子。
席羽络淡淡道:“把一两银子加到我下个月俸银里。”
宇文治呆一呆,愣是没有接上话,方起道脸上浮出笑意,一闪而过。
宇文治有些讪讪地将盒子拢入袖中,径自起身,在前走了。
拐过正街,行人渐渐稀少,渐行渐远,就像和前面正街两个世界,这里是冷冷清清。
不知不觉,就到了高府。
高府门前,门可罗雀。两个门子倚在墙角,拢着袖子,缩着脖子打盹。这高门大院没变,门口的两个威武的石狮子也没变,以前的高府给人感觉是富丽堂皇,可是现在给人感觉确实萧索冷清。
自己五岁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时节,和太后一起拜访高府,从侧门进。太后让把象征皇后地位的十二钿凤凰状金步摇给高凤栖戴上,算是下了聘。那时候自己还不能亲政,下聘的恩旨还是方先生从太皇太后那里求来的,怎么求来的,心知肚明,这根刺久久地竖在心里。
自己十七岁时,阳春三月,正是桃花盛开时节,是因为庆贺高凤栖及笄,也是和高颖请期的。
这是第三次来高府,是探病,弋阳王高颖病了。
宇文治冷笑,高颖先前是装病,要拿捏一下自己,没想到自己早有准备,没拿住。这世间人都是攀高踩低的,眼睛里都带着钉子,专扎倒势的。从高颖装病那天,大家就揣摩出皇上意思来了,原来追随着高颖的那些人现在都转到张弛和杨祥德麾下了。自己又将王衍封了贵嫔,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
高府现在估计是干什么都不太顺利,原来顺毛的那些官吏,毛都炸起来了吧。高颖现在是真有病了。
方起道走上前,两个门子一拦,方起道一亮腰牌,门子赶紧毕恭毕敬放行。方起道挥挥手,不让门子禀告,宇文治径直走进大门。
下人将宇文治一行领到后宅,高颖独自一人住在书房。宇文治一推门,里面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榻上,高颖盖着厚厚的的被子,露出一颗须发雪白的头颅,脸色灰败,闭着眼。旁边坐着一个小丫鬟,也在打瞌睡。
宇文治让席羽络上前给高颖请脉,小丫鬟惊醒了,高府的下人也是眼里带火的,晓得这几位是有来头的,悄悄退下。
席羽络手指刚搭上高颖手腕,高颖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席羽络笑道:“下官席羽络,太医署太医,给高大人请脉。”
高颖眼睛有些懵,往旁边一扫,宇文治含笑站在一边,高颖慌的,一掀被子,就要下床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