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筗竟然微微一窒。
伸手将张猛耳边几根散开的发丝掠到耳后，张筗笑了，“穿的这样少，不冷么？”
张猛双手握住伸来的手腕，就着势，脸贴上张筗手掌，在掌心里欢喜地蹭两下，笑道：“不冷，你摸摸。穿得多，行动不方便也不好看。”果然，手脸皆是温热。
张筗本来生的就极其貌美，喜欢身着大红色衣衫，出得府，经常引得女孩们投掷瓜果，素有“小兰陵”之称。张筗却不喜欢这个称号，直觉的排斥，兰陵王高长恭下场悲惨，不祥。
张猛对男女之事甚是随意，来者不拒，在院子里养了好些莺莺燕燕，自己都不记得名字。
张筗要是斥责，张猛也不恼，笑嘻嘻的，“跟我不好么，有吃有穿，绫罗绸缎、胭脂水粉、金钗玉珠，一样不少。”
“女人重要的是得一郎君真心相待，长相厮守。”
“我对她们就是真心的啊。”张猛睁着无辜的眼睛，定定地瞧着张筗，张筗就是受不了张猛这样看他。
一眼，就乱了章法。
多情的最是无情！
“恐怕你都不记得她们名字。”
“她们记得我就行了。”张筗觉得理所当然，往往这个时候张猛就不像继续话题了，欺身揉到张筗怀里，搂住大哥脖子，撒娇。这么大人，而且是男人，偏偏能将撒娇做得如此自然，让人不忍苛责。
张筗轻轻地甩甩头，这次见面决定不说这个话题。
张猛亲热地挽着张筗胳膊，头倚在他肩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吊在张筗身上，张筗宠溺地瞧一眼张猛，依然走的不徐不疾，听着张猛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哥，我知道你回来一定会来看我，早早地等在桃林这儿。脸都被风吹皱了，你看看是不是？”说着，将一张绝色的脸送到张筗眼下，险些碰到张筗唇。
张筗不着痕迹地侧开头，哭笑不得，“你可以到前厅找我啊。”
张猛嘟嘟嘴，“我才不去呢，爷爷见我又要教训我。”
张筗但笑不语，“二叔身体还好吗？”
“老样子，天天吃药啰。”张猛轻轻地皱皱眉，又笑道：“哥，我又新学了一套剑法，舞给你看！”也不等张筗答应，就去折了一根桃枝，摆了个起手式，耍起来。
张筗专注地看着，张猛动作轻盈优美，每一次斜挑，每一个回刺，都是美到极致，里面却又藏着凛冽的杀气，针一般扎进肌肤里，如壮美的山河图缓缓打开，露出隐藏的锋利匕首。
张筗忍不住也折根桃枝，和张猛对练。
张筗喜着黑衣，一身的黑，连头上的玉冠都是黑玉，招式沉稳大气，一如其人，出招、收势都是中规中矩，丝毫没有花哨，偏偏毫无破绽。
两人都是点到为止，张猛手中桃枝点上张筗手里桃枝，在尖端一触，滑开，顺着桃枝向后划去，张筗急忙撤身，已是慢一步，张猛桃枝闪起一道光影，劈掉张筗桃枝斜伸出来的枝杈，点向张筗胸前的要穴。
张筗赞许地笑笑，身体后仰，折成与地面平行，堪堪避过，手中桃枝顺势上挑，点向张猛小腹，张猛也是一笑，宽大的袍袖在张筗桃枝上一卷，人已跃出，在空中身体徐徐打开，姿态优美。
张猛在旁边桃树干上一触，人飞出，桃枝舞得密不透风，光影重重，张筗微笑不语，以静制动，待张猛扑到面前，招式已经用老，在离喉咙两寸处，手中桃枝架住张猛桃枝。
张猛冲着张筗嘴角一勾，魅惑一笑，周围一切皆成虚空，所有声音淡去，又忽然桃树生苞，瞬时开放，一片花海，绚烂之极。
耳边声音纷杂，花儿绽放声，草儿破土声，蜂鸣蝶振翅。
张筗一愣，张猛桃枝错开又进了一寸，闪身已是来不及，张筗闭眼，张猛桃枝一顿，斜斜上挑，挑下张筗束发的玉冠，三千青丝倾斜而下。
张筗手中桃枝萧索掉下，张猛惶惶地扔掉手中桃枝，奔过来，捡起跌落在地上的玉冠，想要替张筗戴上，玉冠已经损坏。
张猛偷眼瞧张筗脸色，看不出喜怒，只是怔怔的，也不敢多说，将散到前面的头发拢到张筗脑后，以指作梳，将张筗头发理顺。突然从后面搂住张筗腰，脸贴在他背上，张猛道：“哥，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张筗拍拍张猛手，脸上已是一片平静，“没事，你长进，大哥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生气？刚刚要是敌人，我就死了。”
张猛松开手，转到张筗面前，定定地看着张筗，“就是我死，也不会让哥死的。”
张猛眼睛像一幽潭水，吸引着周围极致的明媚和黑暗。
张筗侧开头，微笑，“瞎说。”接过张猛手里的玉冠，“我就不去看二叔了，你带声好。”
张猛点头，也笑道：“哥，那我晚上再去找你。”
张筗点头，折身往坡下走，张猛站在坡上目送，黑缎子似的长发披在挺直的背上，竟有些柔顺妩媚，柔和了张筗一贯硬朗的线条，如水墨的画里，那几点媚色的花朵。
已经是腊月二十二了，明天就是祭灶了。
正是置办年货的好时候，街上熙熙攘攘，比肩接踵，街道两边是各色的年货。耳边都是人声，大声、小声、粗声、细声、男声、女声，一刻不停，渲染出热闹的气氛。
宇文治、席羽络和方起道，只是穿着寻常的衣衫，被人流带着往前走，宇文治饶有兴趣地四处看，偶尔还在一些摊位前驻足，和摊主聊两句，摊主见宇文治仪态不俗，倒也不敢怠慢。
席羽络垂着袖子跟在宇文治身后一箭地距离，缓缓行着，即使是在如此喧闹的街头，席羽络也是从容淡定，像是行在鸟语花香、云雾缭绕的山间小径。
方起道神态倒是有些紧张，紧紧跟在宇文治外侧，不时不着痕迹地用手隔开挤过来的行人，一只手搭在刀柄上。街上也有不少像是江湖中人，披刀挂剑，方起道并不突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