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赶紧走吧,不要让太皇太后久等。”
宇文治带着宋留,后面跟着常躬,走到百福宫门口,停下,“常躬,你去折几支形好的,半开的梅花。”这时候,宇文治不笑,嘴唇抿得紧紧的,自有一股威严在。
宋留记下这个人叫常躬,但不知道为什么,宇文治没有给自己介绍。
到正阳宫,大家正等着他们,宇文治在前,依次给太皇太后,太后,高太嫔和各位妃嫔行礼,又和各位哥哥弟弟互相行礼,宋留看在眼里,有样学样,板板整整。
太皇太后杨祥芷笑道:“过来,让本宫瞧瞧。”今天,罗姑姑给宋留穿一件淡玫红的棉袍子,领口绣着银色的花纹,白狐毛围脖,戴着米色帽子,越发显得眉清目秀,笑容纯净。宋留走过去,乖巧行礼,“太皇太后好。”太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转首笑着对太后道:“瞧瞧,多漂亮的孩子,把咱家的孩子给比下去了吧?”又瞅瞅宇文冶,宇文冼,宇文演,把岁数差不多的宇文演、宇文治排在宋留身边,仔细端详。太后笑着点头。
那边的高太嫔笑着接茬,“太皇太后,臣妾觉着,还是自家的哥子好看。想到这儿啊,臣妾倒想起一个笑话。”说着拿出说书人的架势,把茶杯当成醒木一拍,妙目扫视一圈,众人安静下来,都瞅着高太嫔,“话说,两个帮人收麦子短工收完了麦子,一个要继续南下,一个要回家,南下那个就把主人家赏的自己没舍得吃的甜糕托回家那个带给自己孩子,他们家在一个镇上,原来不认识,打短工才熟悉的。回家的那个就问南下的那个,你家娃长啥样子啊?南下的那个就说,学堂里长最好看的那个就是俺家娃。回家的那个就把甜糕带回去了。后来,南下的那个回家以后就找先回家那个质问,俺叫你带给我娃的那几块甜糕呢?是不是你偷吃了。先回家那个就十分委屈,你说长的最好看的那个就是你家娃,俺看来看去,俺家娃最好看,俺就把甜糕给俺家娃吃了。”说完,扫视大家一眼,平静地喝茶。高太嫔粗着嗓子拿捏着农夫的样子给大家讲,大家想肯定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可是却戛然而止,回过头仔细一想,应着前面的景,是好笑。大家先是沉默一下,然后哄堂大笑。
太皇太后笑得一口茶都喷出来,罗琳赶紧顺着她后背,“你这猴子,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那里像一个深闺里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简直是天桥底下逗笑的。”
宇文冶看见母亲眉毛不易觉察的皱了一下,又舒展开,笑道:“这不是逗太皇天后开心吗?太皇太后高兴了,臣妾便高兴了。”宇文冶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心里悲凉的感觉一阵一阵向上涌。
容太嫔、陈太嫔、黄太嫔也附和着娇笑着,连宇文冼阴郁的脸上都露出笑意。宋留目光放在太后身上,杨紫欣注视着宋留,嘴角打开,展开一个慈母的笑容,宋留也笑了。
孩子们见大人笑了,自然也跟着笑了,连乳娘抱在怀里的宇文澄都咯咯笑着。主子们都笑了,下头太监宫女也就跟着笑了。
太皇太后搂着宋留,“这孩子可怜见的,真招人疼,以后呀你就跟着治儿一块叫皇祖母吧。”话一出,众人都有些发愣,有人喜有人忧,太后轻轻道:“傻孩子,还愣着干什么,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宋留知道她就是自己睡觉时哼曲子的,像自己母亲的声音,定定神,跪下行大礼,“孙儿叩谢皇祖母,恭祝皇祖母万福金安。”太皇太后拉起宋留,“好好好。”将自己手上的孔雀石扳指拔下,放在宋留手心,“好孩子,皇祖母也准备什么好东西,这个啊,就送给你做见面礼。”
陈太嫔紧紧捏住手里的帕子,宇文冼是她亲孙子,也没这么待见过,笑道:“吆,臣妾可是什么都没准备啊?”太皇太后淡淡道:“瞧你那小家子样,没叫你拿东西。”陈太嫔碰了一鼻子灰,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太后见众位娘娘都要掏见面礼,笑道:“各位妹妹,宋留还小,太皇太后这个福气就够他受用的了,多谢妹妹们厚意。”
高太嫔心里冷笑,自己没儿子,见人家的儿子两眼放光,就想要。
宇文治扑到太皇太后怀里,搂着她脖子,“皇祖母,有了宋留,你就不要我这个孙子啦,我也要。”太皇太后搂着宇文治,“你呀,你还缺什么东西,天下都是你的。”宇文治不依,身子在太皇太后怀里扭得跟麻花似地,“皇祖母哦,亏得孙儿还巴巴地摘了几支梅花讨皇祖母欢心,早知道啊,孙儿今天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太皇太后点着宇文治脑门,“好,那你想要什么?”
宇文治转着眼珠想了一下,“孙儿想,皇祖母长命百岁,天天陪孙儿玩,给孙儿讲故事。”太皇太后喜得眉花眼笑,“就你嘴甜。”乐呵呵给宇文治挂上一个玉佩。
宫女又将宇文治摘得梅花送上来,大家赏了一会梅花,说了一会闲话,吃罢团圆饭,见太皇太后有些疲乏,就散了。
从太皇太后那里出来,太后先回去了。
宇文治兴致很高,扯着宋留去看太监宫女放烟火,后面跟着常躬和方起道,方起道现在已经是宇文治的贴身侍卫。
看着看着,宇文治和宋留心痒痒的,冲过去点了一个,又迅速撤回来,烟火“嘭”地冲上天,在天空中炸开,烟花就像向四周撒满无数的晶莹剔透的珍珠,光芒四射,天空顿时明亮起来,然后珍珠光芒慢慢熄灭,坠落。
宇文治和宋留躲开,抬头看那绚烂的烟火,宇文治突然来了句,“再美丽也会暗淡。”宋留有些吃惊,这时候宇文治像个老头。宇文治明显没有兴致了,有些萧索。宋留想到自己,去年还是一家团圆,现在,虽然没有人告诉自己父亲的事情,宋留也知道父亲一定不在了,要不,母亲也不会决然抛下自己,因为父亲就是她的天,天塌了,她不知道自己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两个孩子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良久,宇文治沉声道:“去秋棠院。”
常躬上前,“皇上,不要让太后久等。”宇文治淡淡看一眼常躬,“朕说,去秋棠院。”常躬退下,不再说话。宋留今天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听宇文治称朕,这时候他不是那个嘻嘻笑的小孩,而是九五之尊。
推开秋棠院的门,院内一片寂寥,菊花已经谢了,干枯的枝叶在黑暗中铺展成奇怪的黑影。常躬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光圈一点一点向前移动,周围的黑影微微摇晃。宋留有些害怕,悄悄朝宇文治身边靠靠,宇文治道:“不用怕,这是我家。”牵着宋留手朝屋里走去,到门槛处,对常躬和方起道道:“朕自己进去,你们在门外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