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颖又冲周围大臣们团团一作揖,“各位大人,辛苦了,今天都在殿上候着,谁也不能出殿门,韩将军。”韩擒虎肃容,“到。”
“如若有人出殿门,立斩!韩将军,即刻关闭禁门,任何人不准私自进出。”
高颖阴沉沉的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落在杨祥德身上,“杨大人,你去通知太后,各宫娘娘和皇子到大德殿。”呆住的杨祥德还是有些愣愣的,高颖大喝,“杨大人。”杨祥德一激灵,慌慌张张奔出,被大殿高高的门槛一绊,一个趔趄,帽子掉了,也来不及捡。
高颖随即也赶往大德殿,走几步,见张弛还站在原地迟疑,回首道:“张大人。”张弛踌躇以下,叹口气,还是跟上来,殿门在他们身后徐徐关闭,高颖瞧见远处的禁门也关上,提着的那颗心才稍稍放下。
宇文煊躺在榻上,眉头紧紧皱着,眼窝深陷,嘴边那两道纹路深刻,下颚还沾着紫色的血点,已结硬成伽。常躬拿着热毛巾,小心擦拭着。高颖和张弛站在帐外,焦急等待成太医的诊断。
环佩叮当,太后带着一名面目清秀的小太监进来,杨祥德跟在后面,高颖和张弛上前行礼,太后手虚抬,迅速和张弛交换一下眼色。
“太后,各位皇子呢?皇上醒来可能会召见。”高颖压低声音,唯恐吵着宇文煊。
太后目光在高颖面上一扫,“本宫让他们在殿外候着,免得吵扰皇上。皇上身子大好了,随时可以召见他们,不急于这一时,高大人,是吧?”高颖一惊,自己意思是怕皇上不好,可以随时召见皇子,传大位,可是太后这么一讲,就好像自己肯定皇上会驾崩,这是不臣之心啊。
一会儿,成太医出来,太后上前一步,“皇上如何?”成太医目光一闪,恭敬道:“天佑吾皇。”
高颖松口气,张弛一旁观察成太医,见成太医眼珠在垂下的眼皮里转来转去,嘴角挑起冷笑。“成太医,皇上症候?”太后问道。
“回太后,皇上肺肾阴伤,虚火内灼,炼津成痰,故咳呛气急。且今遭大变,气血上涌,虚火伤及血络,咳血益急。”成太医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太后微露不悦,细长的眉毛一拧,打断成太医,“你就说方药。”
成太医捋着胡子,沉吟一下,在纸上写下,“百合两钱,麦冬两钱,玄参一钱五,生地一钱;银柴胡两钱,地骨皮一钱,青蒿二钱五;川贝母一钱,白芨一钱,丹皮两钱,山栀一钱,紫珠草一钱,大黄炭一钱。”张弛微微侧头扫一眼,暗道,庸医,要是皇上吃这药能好,也不至于此。
里间传来宇文煊的咳喘声,皇后听见声音,冲进来,满面泪痕,“皇上。”高贵嫔带着宇文冶随之跟进来,后面跟着容嫔和二皇子宇文冼,陈修仪带着三皇子宇文演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还有两位皇子居然没有来。
高贵嫔拿着手绢拭着泪,身子像是不支似地倚在宇文冶肩上,宇文冶白着脸,眼圈通红。高贵嫔抽抽答答,“皇上,臣妾带着冶儿来看你了。”说着欲往里冲。太后一侧步,“噤声,嚎什么丧,都出去,外面候着。”
皇后杨紫欣咬着牙,眼泪滚珠似地往下落,并不出声,只是瞪着太后,一步也不后退,她父亲杨祥德悄悄扯扯杨紫欣衣袖,杨紫欣狠狠一甩手,太后瞧着她一会把目光移开。高贵嫔看看父亲高颖,高颖冲她微微点头,高贵嫔后退几步,立在皇后杨紫欣后面。容嫔和宇文冼顺理成章紧贴着高贵嫔站着,高贵嫔厌恶地往旁边闪闪。陈修仪带着三皇子宇文演把准备跨进门的脚收回去,一闪,隐在门旁。
跟着太后来的小太监挑开帘子,太后轻移莲步,成太医也进去了,随即,帘子放下,厚重的帘子隔断众人的视线。
宇文煊微睁着双眼,两颧潮红,嘴里想说话可是又发不出声音,只有浑浊的嘶嘶声,双手揪住胸前衣服,看样子很痛苦。太后握住宇文煊双手,泪落下,“儿啊,母后来了,你这是要母后的命啊。”宇文煊眼睛睁大一些,口中嘶嘶声更大了,想推开太后手,太后牢牢握住宇文煊双手,把耳朵凑到宇文煊嘴边,“皇上,你想跟母后说什么?”眼睛看见宇文煊枕下露出木盒子一角,心里一松又一紧。
抬起头,眼睛一扫旁边垂泪的常躬,常躬迟疑一下,后退着走出。等常躬走出,太后低声喝道:“成太医,说实话,皇上还能。”说不下去,倍感心酸,这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
成太医跪下,“回太后,皇上大不好,可能可能。”咽咽唾沫,才把那两个字说完,“今夜。”太后别过头,良久,“你下去吧。”
帘外一干人焦急地等待着,见常躬出来,忙围上去,常躬什么话也不说,退到一个角落里。成太医出来,众人又围上去,成太医道:“皇上这会醒了,正跟太后说着话。”也退到一旁。
不一会儿,要来了,太后身边的那个小太监出来端进去,就听得帘子里太后道:“皇上,吃药了。”
宇文煊模糊虚弱的声音,“劳烦母后了。”外面众人皆松口气,只有张弛目光或明或暗,阴郁。
帘内宇文煊躺在床上,嘴里发出愤怒的嘶嘶声,眼里是愤怒、悲哀、无奈、绝望,他想推开太后,可是使不上一点力气。
那个小太监站在旁边,脸上是奇怪的笑意,有点得意,有点幸灾乐祸,还有点恐惧。太后从宇文煊枕下抽出木盒,宇文煊使出浑身力气想去抢那个木盒,太后轻轻一格,宇文煊手就甩到一边去,宇文煊又呕出一口血,紫黑紫黑的。
太后抽出手绢,温柔擦去宇文煊嘴边血迹,“皇上,慢点喝,别呛着。”旁边小太监答道:“母后,儿子自己来。”宇文煊心中的恨漫天涌来,如果可以的话,他的目光早已将太后凌迟。可是自己躺在榻上,动也动不了,剧烈的咳起来,都没有力气呕血了,血顺着嘴角慢慢溢出来。
太后将木盒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木盒黑黝黝,很重,应该是楠木所制,用浮雕手法刻着睚眦,那睚眦眼睛很深,里面流光闪动,眼仁中心好像有一点红,不管太后把木盒转到哪个方向,睚眦眼中的那点红光都对着太后,冷漠,幽深,里面却带着嗜血的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