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戚昕狂呼:“上岸!”
随着这一声,前边传来巨大的声响,如山崩如海啸,如天塌如地陷,高高的浪头席卷而来,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溅起的雪白浪花闪着冷冷的微光,将浓雾硬生生地逼开,如世间最浓烈的杀气。
戚昕一部被冲的七零八乱,无数的士兵被抛到水下,只能发出短促的半声呼救,“救”,就戛然而止,没有半点余音。
戚昕慌忙命令部下将主船上的铁索全部抛出,将一些小船勉力勾住,慢慢聚拢了一些船只,等大浪头过去之后,连三成的人马都不到。
主船上的帅旗也被大浪打折了,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戚昕挽起帅旗,当做长枪,高声道:“国家存亡之际,吾辈当不顾身死,奋力一战!”
也就话音刚落,杨素率着周军,乘着最后的一波水势,破浪冲来,五牙船如此巨大,如恶魔一般从浓雾中闪出,船上灯光雪亮,杨素稳稳地站在船头,“戚昕速降!”分立两边的将士大声应和着,“戚昕速降!”裂金断石。
戚昕需将头高高仰起,方能看见杨素飞扬的胡须。
天亡我矣!
戚昕并不答话,手一挥,身后将士抄起长矛,一致对准五牙,待五牙船驶近,戚昕拼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绣着“戚”字的帅旗掷向杨素,无奈五牙船如一座耸立入云的高山,帅旗仅仅到了五牙一小半的高度,就被从五牙中间伸出的拍竿打落,帅旗下落,展开,“戚”字明明灭灭,这是自己最后的荣光!
这也是戚昕最后的一个念头,他奋力砍断几根拍竿,却有更多的拍竿从他身体里穿过,五牙如巨大车轮碾压过来,他的帅船被挤压的嘎嘎作响,最后四分五裂,戚昕从船上摔落,仰面朝上,发出一声叹息,身体突然就舒展了,接触到杨素怜悯的眼神,如高高在上的神祗。
杨素部下所俘陈军,悉数纵还,秋毫无犯,驱水军东下,舳舻蔽江,旌旗耀日,杨素长须峥然,容貌壮伟,端坐五牙船头,好似金甲神下凡,陈人皆惊为江神,沿途溃散。
前方战事已是如火如荼,但是南陈皇宫依然是笙歌一片。
江滨诸戍,相继告警,前方战况如雪片一般飞向朝廷,可是都落入施文庆、沈客卿手中,两人反而匿不上报。
长江中战船不多,而上流戍兵,皆为杨素留军所阻,不能来援,眼见着长江天堑,即将被杨素轻松越过。
护军将军樊毅,听闻周军逼近,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官仪,连帖子都没有递,直接就闯进了白仆射袁宪府中,急道:“仆射大人,您可听闻前方战报?”
袁宪将樊毅让到厅里,上茶,樊毅乃是一介武人,“这火烧眉毛的当口,怎有心思饮茶?京口、采石,俱是军事要地,要是两地失守,如京师门户大开,怎生是好?”
“樊将军,莫燥。我也是焦急万分,怎奈战报都落入施、沈手中,不能上达天听。”袁宪将茶杯朝樊毅面前推一推。
“以下官之见,京口,采石,须各出精兵一万,分载金翅舟三百艘,沿江守御,以备不测。”
“然!不如我二人分头联系文武群臣,共商大计,上折请兵。”
“好,事不宜迟。下官告辞。”樊毅一口将茶水饮尽,急冲冲地走了。
群臣都附和樊毅,唯施文庆、沈客卿以为群臣多事,仍然将奏折压着,整日里陪着陈叔宝吟诗饮酒,清歌艳舞。
袁宪又邀同大将军萧摩诃,再三请奏,陈叔宝方知周军来袭,本欲依着樊毅计策行事,偏施、沈二人进言道:“周君,乃黄口小儿,自其父宇文煊而始,佯攻入境,已是常事,皆止步于长江天堑。我军将良兵勇,足可堵御,何必多出兵船,作惶惶之态,扰乱民心,坠了我天朝威仪。”
陈叔宝平时对朝事一向不甚上心,诸事皆是施、沈二人决断,听着施、沈之言有理,但是又瞧着萧摩诃面沉似水,手在腰侧紧握成拳,好像陈叔宝否决的话,就要冲上来,陈叔宝暗自心惊,便询问江总,江总也是首鼠小人,既不愿得罪施、沈二人,也不愿意当面拂了萧摩诃老将军的脸面,于是哼哼唧唧,没有一句话落到实处。
这时候,孔范越众而出,侃侃而谈,道:“臣启奏,长江天堑,限制南北,纵是北虏插了双翅,也不能飞渡?若是北虏胆敢来犯,臣定以身迎敌,陛下尽可安枕。”
事已至此,已成定局,陈叔宝言笑殷殷,“各位爱卿,切莫庸人自扰。金陵钟灵毓秀,乃是王气汇集之地。先齐兵三来,齐被周代,周又几至,无不摧败!今周君年少,急功好利,又能有何作为?”
下朝后,萧摩诃走出宫门,愤然仰天道:“竖子,不足与谋!”
杨素从上游一路向下攻打,而贺若弼就在长江对岸,他所使的也是疲敌之计,先是在岸边摆了一溜的破船,偶尔,还故意使一两艘破船飘到对岸,麻痹陈军。
仅次任然不够,贺若弼在对岸整日操练军队,无论白天黑夜,刚开始,陈军还严阵以待,时间长久,便松懈。
贺若弼也在等,等偷袭的好天气,和杨素等一样的天气,“大雾”!
在南陈,这是祯明二年大年三十,除旧迎新的好日子,长江南北两岸皆是鞭炮连天,空气中弥漫着火药辛辣的香味。
贺若弼专门留下五百人的队伍,在江北操练呐喊,和往常一样。
暮色围拢,大雾也跟了过来,天地都变成了一锅粥,贺若弼的船只在兵士的呐喊声中悄悄下了水,整个渡江过程中没有收到任何阻碍。
偷渡顺利得让贺若弼震惊,当一万周军犹如天降一般出现在南陈守军眼前,南陈守军傻眼了,这黑压压一片是从哪里来的?
出乎贺若弼的意料,眼前的守军战斗力极其低下,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一下,就缴械投降了,贺若弼生擒南徐州刺史黄恪,黄恪部下四千余人尽作了俘虏。
贺若弼不仅没有杀黄恪,而且给粮开道,只有一个要求,让黄恪带着一千降兵,边走边念唱宇文治所作的伐陈檄文,一路围观南陈子民,无不抚额欢庆。
贺若弼疑惑:还有的那些守军呢?
贺若弼要感谢的是陈叔宝,原本在长江防守的战船被陈叔宝调到了秦淮河,为新年的到来庆典。
贺若弼笑了,天助我也!迅速挺进,攻占了京口(今镇江)。
建康,一步之遥!
采石重镇,紧邻金陵,扼据长江要冲,水流湍急,地势险要,为兵家必争之地。若金陵为软舌,而采石则为坚齿,其重要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