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死莫辩?”王衍蹲下身子,“本宫可没有听见司药大人有一言之辩啊!”
郝听盯着王衍尖俏鞋尖上的红梅,抽须拔蕊,活灵活现,脑子转的飞快,堪比风车,看样子王衍是要自己掏心窝子的大实话,虽然是来者不善,但是有宇文治这棵大树抱着,王衍应该也不敢太过为难,性命应该无忧。
王衍的话虚虚实实,但是结交的意思,郝听还是能够听出一二来。王衍现在圣宠正浓,如日中天,现在半路杀出了史云姣,万一史云姣产出皇子,可就要威胁到自己的位置。宇文治对自己有几分真心说不准,但是对自己还是有点特殊的。
难道王衍的算盘是希望自己出头和史云姣争宠,她好坐收渔翁之利,那自己可就亏大了。
既然王衍想要和自己合纵连横,那么自己也不是完全处于劣势。
想到这里,郝听心下稍安,算了,先卖个人情给王衍,让王衍觉得能够掌控自己,也好实现自己出宫的愿望。
郝听犹豫地看向青容,王衍微微点头,青容悄无声息地走到院子里守着门口。
郝听使劲一咬舌尖,真疼啊,眼里聚起水汽,盈盈欲坠,慢慢抬头,“娘娘,奴婢出身卑贱,乃是商人女,进宫乃是阴差阳错。奴婢与宋大人倾心相许,一心盼着出宫,绝无争宠之心。若是奴婢有此妄想……”
现在应该是发誓赌咒的时候了,郝听心里碎碎念一句,我是无神论者。
“若奴婢有此妄想,就让天打雷劈,粉身碎骨,魂飞魄散。”郝听眼睛对着王衍,没有退缩没有躲闪。
古代人对毒誓是特别看重的,果然,王衍眼睛里的那一点利芒散开,化作点点的笑意,伸手托起郝听下巴,捻起帕子在郝听眼下擦去泪水,“瞧瞧瞧,司药大人,你这是何苦?快说呸呸呸。”
王衍抿嘴笑道:“这双眼睛真是美啊,黑白分明,就似清水里搁着一丸黑宝石,本宫也是喜欢得紧。”
郝听垂下眼皮,干笑,“娘娘过奖!”
“不过啊,司药大人,你可是欠本宫一个人情啊。”
郝听不解。
“本宫腿都蹲麻了。”
郝听赶紧狗腿地爬起,搀着王衍起来,“娘娘,请您在奴婢这稍事休息。”王衍就势扶着郝听手臂站起身走回屋里,郝听重新续水奉茶。
“司药大人,这宫里的上上下下都是不闭眼睡觉的,盯着谁呢?当然是皇上啊!”王衍似笑非笑的,好似看着一个好玩的小玩意儿,这种感觉特别像宇文治。
郝听不由感慨,这两人是绝配啊!
赶紧跪下,做乞怜状,郝听泣道:“奴婢明白,无奈身如浮萍,随水漂流,身不由己。恳请娘娘助奴婢出宫。”
“你已经欠了本宫人情。本宫说句逾距的话,皇上虽然是天,可是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司药大人,你以为你安安稳稳到现在,是谁暗中护你?是本宫。”
这倒是出乎郝听意料,想想却也在理。自古后宫多少悬案啊,皇帝的儿子、老婆不明不白就死了,也是有的。
“你以为,对于一个不了解的人,本宫就可以让她接生?”
王衍一句接一句,郝听必须承认自己太天真了,总是觉得自己游离在宫斗的边缘,殊不知自己已经深入漩涡中心。
对啊,跟皇上沾边的人必然逃离不了政治,何况自己和宇文治的接触已经超越了沾边这条线了。
郝听不寒而栗,更加坚定了自己出宫的信念,对宇文治原有的一点眷恋顿时蒸发得无影无踪。
“娘娘,请您助奴婢出宫,来生奴婢必定结草衔环来报。”
王衍凝视郝听,皇上对这个女子是特殊的,不同于对宫里的任何一个女子。皇上,天下至尊,想要什么得不到,可是皇上宁愿深夜来寻她,也没有强行将她纳入自己身边。
这说明什么?皇上是真心喜欢郝听,真心珍惜郝听。
皇上的这点真心,宫里的那些妃嫔谁也没有得到。
如果郝听留在皇上身边,那还有自己什么位置,还有自己的儿子什么位置。郝听才是最大的威胁。
好,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不用来生,本宫眼皮子浅,此生就要你报。”
“那娘娘要奴婢做什么?只要奴婢能做到的,万死莫辞。”
王衍食指顶着秀美的下巴,目光盈盈流转,唇边浮出一个调皮的笑容,“这个,本宫还没有想到,等到想到了再说。”
郝听心里的警铃敲响,这个片段怎么这么熟悉,哦,《倚天屠龙记》上面好像有这个桥段。
宇文治往后一仰,看了一天的折子,脑子都晕乎乎的,拿过一杯茶,饮一口,已经凉了,心里便有些烦躁,杯子往下狠狠一顿。小太监唬一跳,赶紧跪下,磕头,常躬站在宇文治身侧,悄悄挥挥手,小太监端着冷茶退下马上换一杯新茶。
常躬给宇文治揉着太阳穴,陪笑道:“皇上,看了一天折子,晚膳也没用。老奴多嘴,虽然朝事庸杂,但也不是一日之功,您那,得徐徐图之。”
被常躬揉得舒服了,宇文治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长长出一口气,嘴角浮出一丝模糊的笑意,“南蛮北寇,虎视眈眈,朕如何能够安枕?南陈虽然朝事蹉跎,毕竟根基还在,还是有一些能将干吏的……”
常躬明白,皇上这是担忧这一仗打得不漂亮。
“皇上,毋庸担心。”常躬劝着宇文治进了一小碗米粥,宇文治手中银箸在一碟嫩嫩的腌菜心上多停了记下,常躬用心记下,这几日皇上心情不好,喜用清淡。
常躬又服侍宇文治漱口、净手、洗脸,解下长衫,只着雪白的中衣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宇文治从小由罗姑姑一手服侍,后来跟着太后,又是袅罗一手照料。皇上生性节俭,大了也没有专门的宫殿,寻常起居便在上朝的大德殿偏殿,贴身的事物一应俱由常躬打理。
常躬半跪在宇文治身侧,解开宇文治长发,散开,按摩着宇文治头上的穴位,宇文治懒洋洋道:“常躬,朕被你伺候惯了,离不开你怎么办?”
常躬手一顿,抬头,又低下,因为在宇文治侧后面也看不清楚他表情,手里又有条不紊地按着,“皇上,老奴垂垂老矣,恐怕也伺候不了您多长日子啦。”
“嗯,难逃到头那一日。”宇文治沉吟半晌,幽幽笑道:“今一早儿,朕居然发现自己有了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