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求流芳百世,但求一世无愧于心。”张筗不徐不疾陈述自己观点,话里虽然有些反驳宇文治的意思,但是更加诚恳地表明了心迹。
张猛挑挑眉,心里想真是酸腐,不过,这样一板一眼还真是大哥的性子,要是自己这样肯定要别闷死,看来皇上也是很不容易当的,天天都要这样说话。
宇文治带领群臣将张筗张猛一行一直送到长安城外,为两千羽林郎奉上一碗烈酒,宇文治举碗,朗声道:“诸位都是我大周的血性男儿,此番出行,要尽展我大周国威,彰显我大周男儿雄风。”也不多说,一口干尽碗中烈酒,饮罢,将碗往地上猛地一掷,立碎。
两千羽林郎都是英武雄伟,鲜衣怒马,也效仿他们年轻有为的皇上宇文治一口干尽碗中酒,随即摔碎碗,振臂高呼:“展我大周国威,显我男儿雄风。”
虽是两千人发出的声音,却如同一人般整齐,端的是惊天动地,人人胸口都涌起一股豪气,可达云霄。
这两千人可以说是宇文治一手训练出来的,多为世家子弟。当初宇文治还没有亲政时,朝政大权六成掌在太皇太后杨祥芷手中,三成在四个辅政大臣手中,落到太后杨紫欣和皇上宇文治母子手中只有一成。
太后询问方省涯,方省涯只是淡淡笑笑,道:“远有汉武帝,近有周武帝。”于是小皇帝宇文治效仿汉武帝和周武帝韬光养晦,召集一帮年纪差不多大小的世家子弟学习骑射,整日在上林苑射麋鹿打锦鸡,整的是鸡飞狗跳,对朝政事务一概不上心,太皇太后也乐得如此。
宇文治先是招了三百人左右,随着年岁增长,对朝政事务涉及,招收的子弟越来越多,而且宇文治招收的多是庶出,庶出的比不上嫡出,是不能继承爵位和财产的,因此建立军功基本是他们唯一的途径,所以对皇上忠心耿耿。
这两千人就是宇文治的亲随卫队,其中不乏军事才能杰出的人才和会各种技艺的怪才。
宇文治策马到张筗、张猛兄弟面前,一脸的凝重,张筗也是一脸凝重,宇文治伸出手,张筗伸手握住,宇文治道:“朕放心!”
张筗并不答话,使劲握握宇文治手,是男人握手的方式,是战友握手的方式,是朋友握手的方式,手腕交叉,手肘相抵,情感相依,生死相托。
宇文治冲张猛微微一笑,也伸出手与张猛手相握,张猛一贯漫不经心的表情也收敛些,心里涌起了豪情,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他并不比大哥张筗查,不是张筗身后的影子,是可以站在张筗身边,携手并肩的,尤其要证明给祖父看。
宇文治掉转马头来到昌平公主宇文溶马车旁,掀起马车窗帘,二公主宇文溶的马车宽大,上面雕着繁复盛开的牡丹,富丽堂皇,马车厢亦极尽奢华,只差将整个寝宫搬了进去。瑰色锦盖,同色的轻纱,瑶琴青书,沉香瑞脑。
为了和亲,宇文治特晋封宇文溶为昌平公主。
宇文溶衣衫华丽,绾着高高的涵烟髻,面上蒙着一层轻薄的面纱,看不清楚脸上表情。宇文治站在窗前,踌躇一下,轻声道:“二妹……你不要恨我。”
宇文溶一双秋水般明眸盯着宇文治,缓缓掀起面纱的一角,露出好看的唇形,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曼声道:“我不恨你,只是可怜你。”
宇文治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颓然放下窗帘。
张筗掉转马头,马鞭扬起,在空气响起响亮的鞭声,马儿打着响鼻,在地上不安地刨动着四蹄,“驾。”
张筗一声暴喝,马鞭柄一触马,马儿立即像箭一般飞出去,张猛紧跟着,后面是一千羽林郎,再接着就是公主马车,还有一千羽林郎断后。
道上浓烟滚滚,道旁大臣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宇文治眯着眼睛,清楚听到昌平公主幽幽道:“无情最是帝王家。”
宇文治目送着队伍远去,一直等到浓烟散尽,发现手里握着的马鞭柄已经被扭断,宇文治自嘲地笑笑,将断的那截拢进袖子里。
宇文治一拨马头,见大司空张弛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搭在眼皮上,还在远眺消失的队伍,心里冷笑,带着马走到张弛面前,翻身下马,张弛要行礼,宇文治赶紧双手托住,笑道:“免礼,大司空快请起。你腿脚不便,以后这些虚礼就免了。”
张弛借着宇文治的手劲起身,就这一下,膝盖里面钻心地疼,额头上都见汗了,也笑吟吟道:“老臣叩谢皇恩,然而君臣之礼不可废。”
宇文治将马鞭放在手里来回敲着,“听说大司空饱经风湿之痛,遍寻良医,然未解分毫?”一双狭长浓黑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弛。
张弛用力拄着手杖,将身子重量尽量移到手杖上,自己久站不得,已经站了这半天,膝盖里酸痛难当,如有一万只蚂蚁在里面不停噬咬,那些骨头被蚂蚁咬成碎渣。
旁边的仆人作势要扶,张弛微一摆手,笑道:“多谢皇上关心,最近天气晴朗,老臣的风湿痛也得以缓解。”
宇文治慵懒地斜斜站着,马鞭换了一只手,还是来回敲着,冲张弛身边的仆人道:“还不快去给张大人抬顶轿子来。”又转过头来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就是昨日,太皇太后还和朕聊起大司空,太皇太后甚是关心,朕想着,太医署里那帮老先生墨守成规,就会开些温吞吞的药方,成效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