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芸从傅府回到周家里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胡月依的姐姐胡月芬嫁给了杭州鲁家的长房大公子周天逸,周天逸的姑妈是钱江鲁县令的弟媳也就是鲁采芍的婶娘,鲁紫苏正是周天逸的姑表妹,金氏带了女儿月依和侄子金奕来杭州探望女儿,借住在周家隔壁一个小小的院落,原是邻居的房子被周家买下,打通了一扇门两座院子便连在一起。
浣芸在下午撞到了金奕和玉锦在一起,想要好好教训玉锦一顿却被金奕推搡到了车上。她越想越气便盘算着如何惩治这个庶出的丫头,忽然想到史玉凤白天偷偷和自己说过,说她姑妈傅知府的夫人十分厌憎玉锦,巴不得她早点回吴江以免带坏了傅庭兰。
浣芸一咬牙,便直接去了史府找到史玉凤说明来意,史玉凤自然乐意陪着她一起去傅府找史氏。浣芸在史氏面前哭诉了一番家里的窘境,自然将这一切都归罪于玉锦的不守闺道大逆不孝!史氏刚见过在女儿那里见过玉锦,心里也暗想着那般俊俏的女子果真是红颜祸水,心里更想着让她离自己的儿子女儿远点,便答应了浣芸的请求,说会劝老爷下个押解文书递送玉锦回原籍。这一切被门外的玉锦偷听到了,于是才有了潘子洵和李舒玄半夜去给玉锦报信的一幕!
李舒玄和潘子洵白天在梅园里意外遇到了金奕,两人见面自然是带了几分尴尬!李舒玄知道金奕已经成了亲,心里对他倒是带了几分同情,暗想着以浣芸的脾气性格,只怕金奕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对他倒是十分客气!金奕想着自己以前对李舒玄和玉锦的亲事下过绊子,看他似乎现在忘记了此事,自然也想着消除旧隙,两人于是渐渐恢复了以前的熟络!
李舒玄满心里想着去见一面玉锦,可巧潘子洵奉了傅庭筠的命令去后院传信,便拉着李舒玄一起去后院。李舒玄在院子里远远看到玉锦的身影,心里便有着说不出的欢喜,可是又不敢上前答话怕玉锦认为他行为轻佻,便呆站在院中等潘子洵回来,待听潘子洵转达了玉锦的话,李舒玄便猜出玉锦的大姐恐怕是要带她回吴江去了!
李舒玄皱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他跟随潘子洵回到他在傅府的住处,一边翻看那些带回来的诗稿,一边在心里想着对策,这时傅庭兰匆匆跑进来,向潘子洵说了刚才在母亲那边偷听到的话,李舒玄一听这事要紧,便急匆匆的和潘子洵一起过来到玉锦这边送信……
玉锦和唐妈妈桑青等人来到李舒玄居住的客栈,幸好这客栈还有空着的客房。几人安顿下来,潘子洵才离去回傅府。此时已经到了子夜时分。第二日玉锦刚起床梳洗完毕,李舒玄便走了进来,昨天他担心史家那边有所动静,所以一夜也不敢合眼,直到天亮了才放下心来。玉锦看李舒玄两眼通红形容憔悴,显然是一夜未眠,心里不免又有了几分感动!
玉锦等人正要下楼准备上车,忽然听到楼梯上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施复大步走进了玉锦的房间。他脸色带着几分凝重,看到李舒玄也在房里,眼神更加变得清冷起来。径直走到玉锦面前说道:“表妹昨天夜里出来也太仓促了,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再说?昨天夜冷路滑,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语气里带了几分责备之意!
玉锦看施复脸色不好看,忙笑着解释:“昨天潘公子和李公子专程过来送信,表哥又不在家里。我怕史家那边有所行动,所以便给你留了信,先出来暂避一晚上。表哥现在既然来了,咱们正好一起去龙井那边的宅子吧!”
施复看玉锦一切无恙,神色才渐渐缓和下来。他看了站在一旁的李舒玄一眼,并没有说话,倒是李舒玄忙上前先给他行礼问好,神情十分恭敬。施复向他拱了拱手,也没有多说话,便吩咐跟着来的小厮搬取玉锦的行李,一行人便准备出城去龙井。
玉锦看到施复对李舒玄神情冷淡,心里倒是有几分过意不去。她向李舒玄笑了笑,刚要上前对他表示谢意,施复已经挡在她身前向李舒玄说道:“李公子一向对表妹十分关心,施复深表谢意,只是李公子现在的言行和以前在吴江的所作所为大相径庭,不免让人有些疑虑,李公子还是快些请回吧!”
李舒玄对上施复那凌厉的眼光,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他看了玉锦一眼,看到她脸上现出疑惑不解之色,忙低下头讷讷的说道:“以前的事情施兄可能有些误会了,那时我……”话未说完,却被施复冷冷一笑给打断。
“李兄可能不知道,我在苏州吴江都有生意,令奶兄王景清和我手下的一个掌柜可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啊!”施复看到李舒玄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快意,“我表妹为何远遁到杭州来,其中原因李兄可是清楚的很!”他说到这里口气一转,“况且李兄中了举前程远大,已是即将入仕的人,和我们这些生意人混在一起,未免也失了自己的身份!”
玉锦满心疑惑,不知道为何表哥对李舒玄如此冷淡,可是看表兄的脸色也不好看,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施复柔声对玉锦说:“趁着现在街上人少,咱们快些出城吧!”桑青忙扶了玉锦往门外走,片刻功夫已经是人去房空了!
李舒玄呆呆的站在房里,听着一行人下楼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脑海里满是玉锦那双充满疑惑的明亮眼睛,当他听施复提到“王景清”的名字时,他脑中便轰的一声说不出话来。当初他怂恿春晓的家人和王景清和崔府打官司,一半是出于春晓惨死的义愤,一半也是因为出于自己的私心报复,当时金奕言语撩拨他和玉锦的关系,他一怒之下以为玉锦看不起自己的庶子身份,回去后便替王景清写了状纸将崔家告到了苏州府衙……
这秘密一直藏在李舒玄的心里,他以为除了自己和王景清以及春晓的家人之外,没有别人会知道其中的缘由。可是刚才施复那话中的意思,分明是明白知道那桩官司的来龙去脉。李舒玄不由想到若是玉锦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知道害她远离家乡的幕后推手是自己,李舒玄不由觉得浑身冰冷,心里又沮丧又悔恨不知如何是好!
金奕昨日在街上和玉锦分手之后,自己又到了一家酒楼喝了一顿闷酒,等他踉踉跄跄的踏雪回到周家已是夜深十分,浑身都已经湿透,衣服上还沾着不少泥巴!房里的小丫鬟看到金奕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他进房,帮他更衣,刚把金奕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浣芸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浣芸刚从傅府回来,眼看着将史夫人说动了心愿意帮着自己,心情倒是大好,可进门却看到房里无人,正疑惑间隐约听到里间似乎有人,便掀开门帘往里一瞧,只见小丫鬟正伏在金奕身上,金奕整个人只穿着中衣躺在床上,床边的地上衣服乱扔了一地。金奕的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似乎两人如同耳语一般!
浣芸立刻醋劲大发,一摔门帘就闯了进来,上前将那小丫鬟拉转过身一看,原是叫做玉兰的十三四岁的一个小丫鬟,刚在自己身边服侍了两个月,长的眉眼也十分灵秀,浣芸不由怒火更盛,冲着玉兰的脸上就是几个耳光,又将那丫鬟使劲往旁边一推,正巧那丫鬟的头撞在了床沿上,额头立刻便见了血!
金奕本来是借酒消愁并没有喝醉,见浣芸进门就打丫鬟那酒劲也醒了一半。浣芸走上前来看金奕瞪着一双星目冷眼看着自己,不由想到下午在街上他偏袒玉锦对自己出言训斥,还说要“休了自己”,心里嫉恨交加地冷笑道:“好一个正人君子,趁着妻子不在家里和丫鬟们做这些不要脸的事情,这就是奕哥哥你们家的门风?”
金奕只是冷眼看她并不理睬,站起身便要抬腿出去。浣芸哪里容他出去,当下扑到他身上又哭又搡起来,口中说道:“奕哥哥,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定然是这些小狐狸精们趁我不在勾引你的,奕哥哥你若是不给我个保证,我定然和这帮小狐狸精没完…..”
金奕本来带着几分酒意,正因为玉锦的事情心情烦闷,看到浣芸如此撒泼,心里的怒气一下子冲了上来,不由怒极而笑:“你们崔家的门风当真是不一般,教出了你这样不同别人的悍妇来!我以前的丫鬟都被你拾掇到了不知哪里,今天丫鬟给我换个衣服你也做出这种样子来,你若是再在我眼前闹,别以为我不敢休了你回震泽,让姑妈好好教教你怎么为人姐为人妻!”
浣芸本来还在嘤嘤哭个不停,听到金奕说出这番话来,顿时停住哭声仰脸看了一眼金奕,眼中闪过一丝嫉恨,恨恨的说道:“奕哥哥原来还在想着那个庶女,说我不配做那个贱人的姐姐吗?她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根本就不是我崔家的人,让她姓崔已经是玷污了我家的清白了……”话未说完只觉脸上一阵酸疼,原来自己已经被金奕狠狠打了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