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玄走到“祥云阁”门口,这时站在门前一个小厮摸样的人看到他过来,忙上前施礼请他进去。李舒玄走进店铺,只见里面店堂宽敞,三面的货架上都是满满堆者的绫罗绸缎,店里有不少人在挑选着货品,店小二忙着跑前跑后,看着生意倒是十分兴隆。小厮领着他从旁边的小门走出店铺后门,顺着一道木头楼梯上了二楼,只见前面挂了精致的湘帘,门帘里面正传出一阵阵谈笑声!
李舒玄大踏步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是个宽敞的客厅,置放了一套黄杨木的座椅,墙上靠墙的多宝格上摆着一些古玩,旁边一张紫檀案面的长几,却是摆了几匹丝绸,旁边的墙上又挂了两把龙泉宝剑,屋里的家具摆设虽然讲究,却总也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屋里有三个人正在笑谈着什么,一位穿浅蓝色长衫的公子看到李舒玄走进来,忙起身迎上来行礼:“舒玄兄你怎么自己过来了,子洵表弟怎么没有陪你一起过来?”这人长得修眉朗目,看上去十分儒雅温润,一副谦谦君子的摸样!
李舒玄忙还礼笑着说道:“子洵陪我走到南面的街上,看到有几个徽州人在卖杂耍,他贪图在那边看热闹,我听他说庭筠你在这里,正好趁此走过来领略一番杭州的风土人情!“他看了看屋里的另外两人,那俩人一个年纪偏大,大概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另一个二十多岁的公子体态肥硕一脸横肉,二人都衣饰华丽,看着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只是脸上都带着一丝倨傲之色,看着着实让人不舒服!
傅庭筠忙向李舒玄介绍那俩人,原来这两人分别叫史鹏杰和史鹏飞,正是这店铺的东家也是他的表兄弟。那俩人看李舒玄衣着普通以为不过是一般的读书人,脸上便带了几分轻慢;后来听傅庭筠说原来是京城里李侍郎的大公子,前年刚高中了举人,忙喊小厮倒好茶来,那神色立刻变得谦恭起来。
傅庭筠正是杭州知府傅云山的二儿子,他姑妈便是吴江潘县令的夫人,去年他去吴江县小住认识了李舒玄,俩人言谈十分投机,便约了他来年中秋到杭州来赏月,此次李舒玄和潘子洵一起应约前来,在傅府小住几日。傅庭筠今天和潘子洵李舒玄一起出来闲逛,他走到这里想起母亲交代她选几匹缎子,便自己先走了过来,没想到李舒玄自己也跟了过来!
李舒玄坐下和他们说了一会闲话,看到桌上摆着的绸缎不由赞道:“我先前以为吴江那边的丝织锦缎已经是天下第一了,可是现在看杭州府的杭纺也是名不虚传,不说别的,这一路走过来,仅这几个巷子里的锦缎作坊铺面也要几百家,难道这些人都是杭州本地人吗?”
史鹏杰忙说道:“杭州艮山门附近本来就是织坊作坊的聚集之地,这里开店的多是本地人,外地人没有资本和好的货色,在这里可没有立足之地!”他言谈里带了几分倨傲,“咱们杭州人好东西见得多了,那些不入流的货品是卖不出去的!”
李舒玄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之色,“怪不得我刚才过来的时候,那边巷口处的一家铺子关门歇业了,那家铺子似乎名唤什么锦华堂,莫非也是因为货品不好才被迫关门的?那家铺子难道就是外地人开的不成?”
史鹏杰还未来的及说话,他弟弟史鹏飞便抢着说道:“李公子说的一点也不错,那家店主人确实不是本地人,他们胆大包天敢抢咱们祥云阁的生意,我带了人将他店里的货都买空了,他不关门还能有什么法子!”他眉飞色舞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后来才听说那店的主人还是个绝色的大美人儿,可惜我没有见到,若是下次她敢再开张,我非要闯进去看看那小妞是不是真的绝色!”
史鹏杰狠狠瞪了史鹏飞一眼,“你又这么胡闹,若是父亲知道了,只怕饶不了你!”又看向傅庭筠赔笑道:“那锦华堂店小货少,远远不值二百两银子的,他们这次倒是还赚了一笔的,二弟千万不要让姑妈知道了鹏飞胡闹的事情,不然父亲是非要打他板子的!”
傅庭筠刚才听到史鹏飞的一番话时,剑眉已经紧蹙了起来,他不快的看了表弟一眼,“上次祥云阁开业的时候,你偷偷去府里拿了执事牌子来,让父亲知道已经把管家狠狠斥责了一顿;现在又这么强买人家的货品逼着人家关门,若是那店的主人告到府衙,我看到时候母亲也帮不了你!”
史鹏飞咧嘴一笑,腮帮子上的肉都颤动了起来,“二表哥你别拿姑妈吓我,上次我还和姑妈说要给你找几个漂亮丫头使唤呢,听说那锦华堂的东家可真是不一般的漂亮,哪天我派婆子去给她说说,干脆关了那铺子去给你当姨娘算了,反正开那小铺子也挣不了几个钱……”他还未说话便听哐当一声响,只觉得大腿上一热,不由惊吓的跳了起来,原来李舒玄刚才不小心一失手,竟然将手中满满的一杯热茶倒在了他的身上。
此时虽是中秋可是天气依旧炎热,史鹏飞穿了件大红绡纱的长衫,那热水直接便倒在他的肥腿上,疼的他不由“哎呦、哎呦”的直喊起来。史鹏杰也吓了一大跳,忙起身手忙脚乱的将弟弟身上的长衫剥了下来,又褪下白色的细缎子单裤,只见粗壮的大腿上已经被烫红了一大片,史鹏飞疼的单腿直跳,裤子挂了半截耷拉在身上,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
李舒玄慌的顾不上捡拾滚在一旁的杯子,忙上前一个劲的作揖赔不是。史家兄弟虽然恨他行事鲁莽,可是碍着傅庭筠的面子,也不好埋怨他什么。傅庭筠强忍着笑意,忙喊了随身的小厮快去附近的药铺里买“雪肌膏”来,楼上楼下一阵慌乱,直到小厮将药膏拿来给史鹏飞敷上,这才算将事情安定下来!
李舒玄面带惭愧之色向史家兄弟告辞下楼,刚走出“祥云阁”门口,肩头便被人狠狠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正是随后赶出来的傅庭筠,“你刚才是故意把那杯茶倒在那小子腿上的吧!”傅庭筠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我看着那小子说起那什么铺子美人的时候,你老兄的手都气得哆嗦起来了!”
李舒玄刚才听到史鹏飞说起他仗势欺人的事时,心里已经憋了一肚子火;后来又听到他胡说什么要讲那铺子的主人送给傅庭筠做姨娘,不由心里大怒起来。他先前故意将话头引到“锦华堂”那边,就是为了探听那铺子主人的来历。如今他既已肯定史鹏飞嘴里所说的“绝色的美人”定是玉锦无疑,又怎么能忍受别人以那种猥琐的口气谈起她,所以故意将手里的热茶倒在了史鹏飞的身上,也算是为玉锦出了口闷气!
没想到自己的这番孩子气的行为竟然都被傅庭筠看在了眼里,李舒玄不由露出一丝尴尬之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恒春巷口的桂花树下,傅庭筠抬头看了几眼“锦华堂”的招牌,脸上露出几分了然,“李兄,这招牌看着倒似是女子的手迹,莫非你和这店铺的主人有几分渊源不成?”
李舒玄闻言不由微微叹了口气,他和玉锦岂止是有几分渊源,若不是自己的一念之差,只怕这时候自己已经将玉锦娶过门了!可是当时自己满心愤激,又听信了金奕的挑拨之言,一气之下要嫡母退了这门亲事,并且劝王景清去苏州府继续告状!
可是后来听说崔家为了保住大小姐的名声,改称春晓之死和玉锦有关,又听说玉锦刺伤了官差逃走,这才明白了玉锦其实作为崔家的庶女,在家里的地位甚至还不如自己,他气急之下找到金奕,看他一副失神落魄的神情,才明白金奕其实一直情有所依。李舒玄私下劝王景清息了诉讼,又暗地派人去多方找寻玉锦主仆的下落,可惜竟是没有一丝消息……
听到傅庭筠如此向自己发问,李舒玄立在桂花树下,将自己和崔家二小姐之间差点定亲的事情说了一遍,只说是母亲对她产生了误会才退了这门亲事,现在也是后悔莫及,“我几乎找遍了整个苏州,都没有她的下落。没想到机缘巧合刚才看到了她的丫鬟,才知道她是隐居到了杭州城这里。贵表弟那里还要请老弟帮忙,请他不要再难为这位崔小姐了!”
傅庭筠没想到李舒玄和这位未曾谋面的崔小姐竟然还有这么一段纠葛,不由也跟着唏嘘了一番。他看了看那紧闭店门的“锦华堂”,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个主意,“崔小姐既然躲避在这里,断然没有关门歇业的道理,我改日劝我妹妹过来买东西,让她和崔小姐结交起来,试探一下她的想法,看看能不能玉成了李兄的这段佳缘,李兄你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