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土申谷外面的阵势一阵散乱，都被冲破。一大群的人，排好了阵仗冲进了村落，顿时火光四起。
而阎清危坐在銮驾中，微微眯着眼睛，似乎根本不关心村民被屠杀时的嚎叫。
又有小孩子的哭声传来。他睁开眼睛，咳了一声。
一侧的黑衣人跪下：“领命。”
不多时，黑衣人有如倒提着一只鸭子一样将一个老人提到了御驾前：“陛下。”
阎清稍稍掀开呢帘：“这几日谷中村里，可有这个女子出现？”
那老人颤抖地对着那一纸画像，抹了抹脸上血迹：“……有……”
阎清倾身向前，双眼目不转睛，直直地盯着那老人，看了许久：“哦，可是和这画像上一模一样？”
那老人胡子在诡异的夜风中不断飘荡，颤颤巍巍，有些口齿不清：“这个……这个……一样，一样的，只是肚子大了，看起来……是要生了。”
阎清的眼睛紧紧眯了起来，身后的帘子，也微微漾了一下，无风自动。
那是无边的怒气。
“生孩子？她可已经有了婚配？”
黑衣人抢先替阎清问了出来，因为他也已经汗涔涔起来，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不……不知道，只是……好像有个男人，昏迷不醒，想来是她的相公。”
阎清手中的木制扶手，竟咔一声断了。
是王弟，她竟然……
和王弟在一起。
还有了孩子。
他心中翻滚，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狂怒的浪涛汹涌起，几乎是毁天灭地的势头。
黑衣人瞬间全都跪了下去，阎清挥挥手，也不说话。
只是手是往上扬之后微微下落的，这个动作，黑衣人看的分明，的确是全杀的手势。
土申谷的村落，这般天高皇帝远，政令不行，拥护一个淮中子，自然要全杀了。
黑衣人一下子就揣摩到了圣意，恭敬道：“领命。”
阎清叫住了黑衣人的头领：“等等，记住再问问刚刚那个老人家，淮中子，淮志子的老巢，还有她在哪里，问完了，还是不要为难老人家的好，年纪大了……”
他悠悠叹息般说着，又回过头去，手指慢慢摩挲着手中的那副画像，那个女子，在向她笑。
委婉动人的笑容。
为了你，我今日又要造杀孽了。
造孽，造孽啊……
他手指纤长，划过画中她嫣然红唇，眼睛扬起，看到刚刚那个老人的胡须上沾上了他自己脖颈的血，便别了开去。
若是找不到她，这个村落，便都屠了吧，连小孩都不要留了。
“孩子……孩子在哭……”连琛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爹爹，发生什么事了？”
淮中子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脸上全是汗，身形摇晃，只是微微虚弱道：“无事，刚刚替你洗髓换血，已经大事得成了，你照照镜子。”
连琛珏结果镜子，果然……
那里面，的的确确，是她最初的连琛珏的样子。她以前曾经试着画自己的画像，和淮中子说，要整成那个样子，淮中子只是笑笑说好，她还以为淮中子把她当小孩子一样骗，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真的能成功。
以前的她，都是张扬明媚的美，现在，已经全都回来了。
她微微笑着，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她明明刚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地很，可是如今，却根本感觉不到虚弱，而是气血充沛，精神十足。
门被撞开，淮志子带着王弗如闯进来，一看到淮中子，脸上有如见了鬼一般：“师傅，你竟，真的施行了洗髓换血？师傅……”
他一脸悲痛，竟然有些欲哭无泪的样子，淮中子安慰他：“天命所归，我这一世，也并无建树，还是替女儿化解了这次劫数的好，今日谷中，是不是有外人进攻进来了？”
淮志子点头：“不错，已经快要进攻到山上了，我曾经在宫中带过，那些人的武力，比御林军都高上许多………只希望那些阵法能够……”
淮中子的精舍下面，都是奇门遁甲之术，应该还能阻挡一阵。
淮中子皱眉：“不好，那些奇门遁甲，都是木阵法，最怕火攻，只要他们用火，不出一个时辰，便要攻进来了……”
连琛珏心知不好，朝廷已经追到这里来了，连忙抱好儿子：“带子，带子，帮我将金银带上，一起跑路吧！”
王弗如本是出去收拾包裹了，连琛珏淮中子几人等了许久不回，淮中子忽道：“不好，她去山脚找阎晨去了。”
几人大急。
淮中子的精舍在山上，而连琛珏阎晨平时住的地方，都在山下，王弗如一去不归，定是不放心阎晨，去接他了。
王弗如心思不够缜密，只是鲁莽行事，根本没有想到情况的危险，只是心焦阎晨的安危，便不顾一切地下山去了。
淮中子压下气恼，便要下去找王弗如，被淮志子阻住：“师傅，你明知洗髓换血之术所用元气极多，何必强撑，还是我去。”
连琛珏刚想说，你们都别去，我去最保险，你们都是反革命分子，只有我，和皇帝一夜夫妻百日恩，去了不过是个囚禁一声死不了……
门碰地被推开，王弗如竟搀着阎晨出现了，两人一身潮湿，想来是抄近路走的。
阎晨还是昏迷的，连琛珏松了好大一口气。
看来皇帝的主力在猛攻他们这座山，所以其他地方都没有顾到。
“走，我们得走了。”连琛珏亲眼看着淮中子放火烧掉了精舍之后的那九间屋子，心中不禁有些酸涩。
那么多的珍宝，付之一炬……
只可恨她现在……什么都没有，连保护别人的资格，都谈不上。
淮中子本来苍白的脸色这时候更是有如金纸一般，淮志子心急如焚，上去扶住淮中子：“师傅……何必强耗真元……”
不扶还好，这么一扶一下，淮志子竟然大吼出来：“师傅，你的真元……你的真元……”
淮中子只是惨然笑笑：“傻孩子，你真以为洗髓换血这般容易么？若不是耗去我一生精元……是不可能的。”
他说完这一句，已经支撑不住，跌坐了下来。
淮志子更是仰天长啸，流下泪来。
连琛珏惊呆了，她再傻，也知道，耗尽一生精元是怎么回事，但是没有时间发愣，一只箭矢穿透精舍的上空，直直地钉在了里屋的门板上。
他们杀来了。
好在精舍外间的阵法是石林，尚能支撑一小会。
怀中的孩子哭闹不停，精舍内火光冲天，外间的温度更是节节高升，木板都已经有些变形。
淮中子推开淮志子：“走，我留下来，你们走，去莲花池，那里通向黑风洞，守到他们走，你们就没事了。”
连琛珏眼中闪烁着水光：“爹爹……”这一声的爹爹，叫的无比真诚。她从来没有把淮中子，看成真正的爹，可是今天这一声，她却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
喊完一声爹爹，眼泪便潸然落下。
她这一生，都是这般，受不得亲情爱情么……
怀中孩子又大声哭闹起来，她看了一眼孩子，便再也无话，听从了淮中子的话，几个人，一起往后面水池那里奔去。
“陛下，有婴儿哭声。”
阎清心中乱糟糟一团麻，只是稍稍顿首。
是不是，是不是，她的孩子，已经生了？
看着这眼前高大的石林阵，眼光中透露出睥睨来。
“小五，你的金刚碎石刀，今日还是随身带着么？”他轻巧一句，身前一个黑衣人出列跪下：“陛下赏赐的东西，小五不敢不带。”
他扬了扬下巴。
小五的金刚碎石刀，便立刻出鞘，只见黑影和银光翻飞，那石林，只剩下光秃秃的底座。
轰然倒在地上的，都是大块的石块。
“陛下，还发箭么？”黑衣人跪地请示。
阎清背过身，心中全是挣扎。
多日来不眠不休痛苦的根源，终于找到了。
阎清，你定要做个了结。
他心中一时欢喜，一时肃杀，一时是为了她的柔情，一时是被她背叛的狂怒，反复无常，竟叫他难以回答。
他手掌垂向身侧大树，树干裂开一个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他也不顾，收回手掌。
“射！”
几万只黑色羽箭，唰唰唰，布满了这个山头的整个天空，穿过墙壁，穿过门板，直接射向了精舍的里面。
一轮又一轮。
不留给人任何喘息的空间。
绝地的绞杀。
“停。进去看看都有什么。”他还是背着身，双手颤抖。
为什么，绞杀了他最害怕的根源之后，还是害怕……听见结果？
打开门，黑衣人只看到直挺挺地半跪在地上的，胸口中箭的一个中年人，正是闻名天下的淮中子，他脸色已经从金色转成了紫黑，鲜血从七窍流出，只是脸上表情一派平和，甚至在微笑着。
他也是练武之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耗尽真元的死法，箭矢不过加速了他的死亡时间。
“报告陛下，此间只有淮中子一人……并未搜到其他相关人等。”
他的心中……却好似又凝固的河流又开始湍湍流起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
他狠狠又捶了树干一拳：“屠谷！”
他是不会食言的。
终要找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