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欲书花叶寄朝云（一上）
张小菇对于那些闲言碎语，自然不会傻到去一个一个解释，第三场考核开始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织造局给剩余的二十五人准备了午饭，就在张小菇吃午饭的时候，一个织造局的姑娘走到张小菇的身后，小声对她说，同来的怜儿已经被莲云管事请了进去，正在莲云管事的住处呢！张小菇道了一声谢，请这位姑娘帮她带个话，就说等考核结束了，去拜访莲云管事。
织造局的午饭显得有些简陋，四菜一汤，清淡的很，张小菇和另外三个人合坐在一起吃饭，彼此都不怎么言语。织造局之中，新进入的都很快要投入织造局的各个势力之中，所谓以老带新，其实就是各自拉帮结派，很少有新人团结在一起的情况出现。
第三场考核，在午饭结束之后，就开始了，考核的地点，变成了园子里。苏州织造局在寸土寸金的内城之中，算是十分阔绰的了，整个衙门除了办事的地方，还有一个供织造局女官居住的园子，园子里亭台楼阁，假山曲水自是不缺。从织造局的大门进来，只需沿着一条笔直的大道往里头走去，然后就能看到一条小河。小河上有一座石桥，据说这石桥有一些年月了，大约是前朝的前朝这里曾经的一座园林的遗迹。在石桥上，还能找到一些火烧过的和刀剑劈砍过的痕迹。
从石桥上往里走过去，就是那一座织造局中园子的入口。青瓦白墙，竹林掩映，青翠的碧色随处可见，这实在是个令人觉得舒心的地方，春夏之交，园子里开花的树木尤其多些，在院子中的一处楼阁内，怜儿正端坐着看阑干外的一池春水中的游鱼。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脸儿转过身，来到进来的，正是莲云管事。
“我记得姐姐，姐姐来过陈府吧？”怜儿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说道。
莲云管事笑了笑，她走到怜儿的身边，帮她捋了捋头发，一边说道：“我去陈府那会儿，你还小呢，我也还是和你一般的年纪，一恍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怜儿好奇道：“姐姐还认得我？”
“你叫怜儿是吧？”莲云管事笑着说道。
怜儿点了点头：“姐姐怎么称呼？”
“我叫莲云，当年和我同一年去陈府受老夫人教导的那些人中，如今就只剩我一人还在苏州了，只可惜近来事务越发繁忙，不能常去拜见她老人家。”莲云管事坐在了怜儿的身旁，陪她看水池中的游鱼，一边又带着些感慨的语气说道，“这一次，是老夫人让怜儿妹妹来么？”
怜儿答道：“不是呢，我自告奋勇，陪小菇姐姐来参加考核。”
莲云想了想，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老夫人肯定是知道参加织造局的考核需要很长时间，而且只允许考核者进入，那还让怜儿一起来，有没多说什么，其中的意思就很值得莲云好好考虑了——也许老夫人心中所想，正是让怜儿被她请进来，以显示老夫人曾经的存在感吧？想到这里，莲云心中泛起一丝苦笑，她自然是知道的，苏州织造局曾经在那位老夫人的带领下，一度将江南沿海所有织造局的风头给盖了过去，即使几十年后，她的影响力，依旧靠着她的心腹和学生一直维持在并不引人注意的水平。但是谁如果想要忽视掉那位老夫人的存在，那么结局恐怕就是个悲剧了。
也许，有一个人，例外。
那就是现任的苏州织造局局正肖芸。
因此听完怜儿的话，她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以后怜儿可以常来织造局玩玩，还有你小菇姐姐参加考核的事情，你就不要担心呢，她的表现可是很出彩的，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半个时辰第三场考核就要结束了，你的小菇姐姐应该是能成为今年的最佳。”
“我就知道，小菇姐姐可厉害呢！”怜儿听到莲云管事这么说，很开心地应道。
莲云又笑道：“不但如此，恐怕她还是近十年最好的一个苗子了，希望进了织造局，能一切都好。”
言语间，颇有一些隐忧，她不知道，一向不主动插手织造局事务的老夫人，主动引荐了这么一个聪明伶俐姑娘进织造局，是不是要改变以往的想法了。可以想见，在织造局像自己一样会帮她的人不少，暗中给她使绊子的人也不会少。
只不过这些话，自然不用对怜儿说的，她还要弄清楚老夫人为什么让一个陈府中的小姐过来，虽说怜儿是自己要来的，那肯定也是老夫人首肯过的，是要给她什么信号呢？怜儿看起来颇有些诸事不懂的天真样子，莲云只好又接着说道：“怜儿，你来的时候，老夫人有交代什么吗？”
怜儿皱了皱眉头，很是努力地想了一下，然后才“哎呀”一声应道：“有的，有的。”
“什么呢？”莲云问道。
“老夫人说，要我别在这织造局乱走动，听说这里规矩很多。”说到这里，怜儿偷偷看了莲云管事一眼。
莲云管事的住处，和其他管事一样，是一个院子中单独的一间房间，作为织造局中最低一级的女官，她实际上算是管事中间资历和功劳累加起来最高的，本该早就要更进一步的。但是在某些人有意无意的打压下，她已经做了很多年的管事了——尽管她的功劳可以让她成为某个司的副长官，也没有人有异议。这也是为什么她能支使得动一些管事的原因。
这屋子靠着水面，水面的那一头是假山，水中的游鱼，是莲云闲暇无事的时候养的，偶尔她就喜欢坐阑干边钓鱼。靠着阑干是木板铺好的一个像渡口一样的地面，连接着莲云的屋子，那里是莲云平日的书房，书房旁边，就是卧房和小厅。进来的门在里面，这屋子里的摆设素净淡雅，莲云一直孤身一人，没有家眷，自幼就是在金陵织造局中长大，后来被调到苏州，然后跟随着老夫人学习。
她平日里除了织造局日常的事务，便常常呆在这里，很少出门，有一些深居简出的感觉，只不过在织造局中时间久了，谁也不敢小觑她的影响力。
“姑娘请随我这边进来。”在外边一个丫头引着张小菇往这里走来。
“莲云管事平日就住这里么？”张小菇问道。
丫头应道：“是啊，莲云管事平时就住在这里，很少外出。”说着话的时候，已经带着张小菇进了一个院子门。院子里有很多间屋子，丫头带着张小菇往最里面走去，在一圈竹林之后，走进最里面的一间。丫头没有跟着张小菇进去，只道：“莲云管事在里头等着呢，姑娘请进去吧。”
张小菇点了点头。走进门，进到里屋，便是莲云书房门口，就看到两个人的身影，正坐在对面阑干处，说着话。张小菇笑道：“莲云管事，怜儿。”
怜儿一看是张小菇来了，十分高兴道：“小菇姐姐！”
莲云管事道：“你来了，到这儿坐下吧。”
莲云看起来确实很有姐姐的样子，说话温和而有威严，张小菇走到怜儿旁边坐下，然后开口问道：“怜儿妹妹，真是不好意思了，让你等了这么久。”
怜儿笑道：“没有事呢，刚刚莲云姐姐陪我将这里逛了逛。”
张小菇心中有些惊异，织造局不允许寻常人进入，而这里更是如此，怜儿却能被带着四处闲逛，也不知道该说是莲云身份高，还是怜儿是老夫人的孙女。莲云管事却不以为意，对张小菇说道：“小姐不常出来，今日既然来了织造局，我总该尽一尽地主之谊。”
“对了，小菇姐姐，你的考核怎么样了呢？一定通过了吧？”怜儿问道。
张小菇笑道：“应该是通过了吧。”说着，看了莲云一眼。
莲云说道：“这件事情，不用多说什么，我既然负责这次考核，自然就会让那些闲言碎语消失掉。”
张小菇沉默了一下，问道：“莲云管事，能否请教一个问题？”
莲云管事点头道：“什么问题？”
张小菇问道：“来到织造局之后，进哪个司，可有什么讲究？”
莲云低声道：“这些老夫人没有告诉你？”
张小菇摇了摇头，莲云管事答道：“织造局中有四大司，有些话，我不方便和你说，要你细细体悟，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整个织造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朝廷的一个衙门，既然是朝廷的衙门，那自然就有些特别的规矩，有一些人背后也代表着不同的人。我听你说，你想去进出司，那里其实是一个好地方，别看那一个司辛苦些，但局正大多数都曾经有过在进出司的履历。”
张小菇道：“我进入进出司，一开始是要做什么？”
“你和其他人不同，一是你通过了考核，自然不能从最低做起，一年内，完全有升任副管事的机会；二是你是身为最佳通过考核的，潜力自然是很好，一般来说，会大力培养的。刚进入织造局，对于织造局里该干的事情，不了解也是正常的，你不用担心，所有新进入织造局的人，都会安排一个老人带你，告诉你该做的事情。”莲云管事解释道。
说完，莲云站起身说道：“现在时间尚早，你们是回去呢？还是在我这里晚饭？”
张小菇笑道：“再不回去，陈府上下可就担心怜儿了。”
莲云道：“正是呢，我送你们出去。”
怜儿也道：“谢谢今日莲云姐姐的款待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