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张院长给我打电话,说石头人头已经拉回来了,叫我有空去看看。
这天正好礼拜二,多玛下午没课,我们就一起去了考古院。
从上个礼拜五的晚上开始,乌鲁木齐的天气就变了。太阳一下山,天就刮起了北风,到了后半夜,雨点就下来了,是那种有一搭没一搭的阵雨。天亮的时候,雨不下了,天空中布满了斑斑驳驳的黑色云团,欲走欲留,整整徘徊了两天。直到昨天早晨天空才完全放晴,太阳又把火热的光芒无遮无拦地送到大地上来。
不知是巧合还是一种规律,乌鲁木齐这儿的天气,多数情况下都是每到周末就会变化,不是刮风就是下雨下雪。当然,下雪是冬天的事儿。
其实,坏天气对炎热的夏季是一种调剂,风雨过去,天气会凉爽好几天,让人过上几天舒坦日子。
多玛说,她宁愿乌鲁木齐的天气总是坏天气,省得让她天天都满面汗淌。
我们到考古院的时候,张院长还有另外几个人正坐在一楼大厅刚进门的地方说着话。见我们进来,张院长起身跟我和多玛握了握手。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小赵,是美术设计师;这位美女是多玛老师,从喀纳斯来的。”张院长先给他的同事们介绍我们,然后转身指着他身旁的一位维吾尔族中年男子,“这位是穆赫塔尔副院长。”又指指另外两位,“这位是研究员老温,这位是邓波,邓助理。”
我跟穆赫塔尔副院长握手时用维语向他问好,他先是一愣,马上回过神来,向我笑笑,也用维语回应我:“你好啊。”然后他看着张院长,“老张,小赵的维语比你说得还好。”
“他是我老乡,伊犁人。”张院长很自豪的样子,特别强调了一下我也是伊犁人。“小赵,过来看看,你是内行,应该知道这头接哪儿。”张院长说着往石头那边走去。大家也都跟了过去。
从喀纳斯拿来的那颗人头就摆放在石头边上,下面垫着一块白色泡沫板。人头面部朝天,看上去油油亮亮的,泛着金属一样的光泽。人头的旁边叠放着一块像哈达一样的白色绸布。
我径直走到人头跟前,蹲下去仔细打量着。人头的五官雕刻都十分逼真而精细,连眼角处的细纹也看得清清楚楚。我用手摸了摸它的鼻子、嘴巴和眼睛,那感觉真的很奇妙,跟触摸真人的脸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人头没有脖子,跟照片中看到的完全一样,圆咕隆咚,跟个西瓜似的。
不知怎么的,我总不由自主地盯着它的眼睛看,还莫名其妙地想起“诅咒”之类的话。
“你觉得它们两个是一个东西吗,小赵?”张院长站一旁问。
“这个,让我看看吧。”我说着站起来。也就在这一霎那,我好像看到它眼睛动了一下,还散发出刺眼的光!我心里一惊,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慌。
我从人头跟前走开,站到石头一边,心想:幻觉,幻觉罢了。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本来就没发生什么事情。
“我们几个研究半天,不知道该把这脑袋安在哪儿。”张院长走到我身旁来,看着我,“那老太太告诉邓波,说这人头就是这石头上面的,它们是一个完整的人,叫什么老爹石。对了,你那天不是也提到过吗?”
“你们那边年龄大些的人好像都知道老爹石,是吧?”邓波看着多玛问。
“对,老人一般都知道。”多玛回答。她也走到我身边来。
“那是早先立在喀纳斯湖边上的一尊石雕像,解放以前应该就没了。老太太告诉你这就是老爹石吗?”我问邓波。
“应该是。蒙村长帮我问了老太太,老太太说就是。”
“问题是,这两样东西根本对不上。”张院长摇摇头。
穆赫塔尔副院长上前抱起人头,走到石头有花纹的一端,蹲下去对放在一起,抬头望着我:
“小赵,你是行家,来看看,是不是应该放这儿。”
“对,这边应该是肩膀。”张明利走到穆赫塔尔副院长后面去。
“这样看起来不像人的样子。”穆赫塔尔副院长嘀咕着。
我也走过去看了看,的确,这两样东西放一起一点儿都不协调,看起来很别扭,根本不像人的样子。
“肯定不是这么对接的,看着太别扭了。”我对张院长说。
“接那头更别扭,早晨我们对接过的。”邓波说时看了我一眼。
“它们可能不是对接在一起的,我是说这两个东西原来就不是一个整体。”穆赫塔尔副院长看了看大家,“我觉得它们应该是一个头,一个石板,把它们放在一块儿就行了。”
“不管怎么样,要真像老太太说的,这人头跟这石头是一个东西,就这么搁一块应该就没问题了。咱么就这么把它们搁一块儿好了。”张院长也蹲到穆赫塔尔副院长边上,伸手把人头摆摆正:“穆院长说得也许对,这人头跟这石头原来就不是一个整体,不然怎么会掉下来呢?”
“是呀。”穆赫塔尔副院长点点头。
“就这么搁一块儿看看吧。”张院长看着人头小声说,“上个礼拜几我忘了,门卫告诉我,半夜又听见院子里有小孩儿哭的声音。”
“我去喀纳斯那天晚上。早晨门卫告诉我的。”邓波在一旁插了一句。
“就这么放着吧,看管不管用。”张院长说着站起来。
穆赫塔尔副院长也跟着站起来:“那就这样放着看看吧。”
大家都不说话了,一个个默哀似的站一圈,低头望着地上那块石头和旁边的石头人头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