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幽挣扎着下地,勉强走了三步,第一步是脚踩棉花,绵软无力。第二步是水上摇舟,晃晃摇摇。到了第三步则是如踩轻云,直接落空,险些摔倒,还好石潜及时扶住她,才让她这个小仙童,不至于跌落凡间。
这一路上,石幽把如何偷偷离开家,再如何遇见柳燕亭脱险,又如何被丁书生抓住,最后如何认作陆雪颜做娘亲,都一一跟自家哥哥说了。
她说得是惊险万分,石潜听得是心疼不已,就连旁听的左尤良都心惊肉跳,变了脸色。
“潜兄弟,令妹福大命大,定有漫天神佛保佑,才能化险为夷。”左尤良佯笑奉承道。
“是啊。”石潜点头赞同道:“在下也一直认为,人有善念,天必从之,就像是那位夫人,救了人家的女儿,自己也得了一个女儿,虽是以假乱真,也算是以解相思相念之情。”
石幽被安排在一间厢房内,许是因为今天太累,或是因为流了血的原故,没多久便沉沉睡去,待到醒来已经月上柳梢头了。
她心里念着陆雪颜,见四下无人,想偷偷回到崖下小木屋,可是出了厢房,左转右转,晕头转向,发现自己竟然在这宅子里迷了路。心想算了,等明天一早再回去找娘亲。
可问题又来了,她方才光顾着想怎么走出去,可没记住回去的路。看到一间差不多的屋子,也没细想是也不是,推门就进去了。
进去了才发现,这屋子和之前的不同,空气里都透着浓浓的墨香,床铺幔帐,秀的是彩蝶双飞,只是纱幔撕破一角,成了单翼残碟。有箱笼梳妆,铜镜金钗,只是蒙上了灰尘,看来是有一阵子未被人用过了。
看来这是一间女子的香房,与梳妆台上的灰尘相对应的是窗前书桌,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纸上墨迹兀自未干,密密麻麻的小字,单独拎出每一个字,石幽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她就一句都不认得了。
“这是《度亡经》。”忽听到有人轻声在身后说道,石幽吓得一哆嗦,可认得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自家哥哥。
“你吓到我了。”娇嗔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你是怎么在这儿,我就怎么在这儿的。”石潜无奈道。石幽嘻嘻一笑,露出满口银珠:“你也迷路了。”石潜无奈点头,在石幽鼻尖一点,“可不是么,我在这宅子里晕头转向,看到你后,想着偷偷跟在你后面能找到回去的路,也不至于太丢人,结果谁承想是大路痴跟着小路痴。”
两人相视一笑,石潜心里暗暗嘀咕:“你也就数这一点最好,无论是遇见了多大的难事,多大的困事,遇到开心的事也总能笑得出来。”
他翻弄桌上的经书,小声道:“《度亡经》、《法华经》、《孔雀经》这些都是用来超度亡灵的经文。”难不成是有人去世,或是为了祭奠某人。与这些经书格格不入的是一本诗集,翻开的那一页,上面写着‘秋江楚雁宿沙洲,雁宿沙洲浅水流。流水浅洲沙宿雁,洲沙宿雁楚江秋。’石潜看着这首诗,不自觉小声吟诵。
石幽听着他念,接口背诵道:“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
石潜略显惊讶,疑惑问道:“你知道这两首七言回环诗。”
石幽点头,“你不在的时候,我听母亲念过。”看着自家哥哥更加惊讶,接着说道:“母亲念完后就让问星姐姐把诗烧了,说‘什么破东西,真是浪费时间去读’。”
石潜点点头,果然这才是他们那位母亲大人的作风。
少顷,石潜目光收敛,蓦地抱起石幽,打开窗户翻身跃出,谁料窗外是一大片荷花池,还好窗下荡漾一浮萍,石潜行动敏捷,将石幽放在浮萍内,她年小身青,坐在浮萍中毫不费力,只是可怜了自己,做了落汤鸡,一头扎进荷花池里。
“哥哥……”石幽一是不解,二是担心石潜。
石潜浮出水面,池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满脸的水珠被月光映的发亮,食指放在唇间,‘嘘’声道:“这房间的主人回来了,咱们平白无故的出现在人家房间里,你倒没事,我可说不清楚。”
两人躲在荷花池中,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远处正有一人手托香腮,悄悄的看着他们,嘴里喃喃:“哎呀哎呀,就算是落了水,也还是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