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鸟飞,红日东升,天光渐明。
陆雪颜从沉睡中苏醒,七年了,在女儿去世的这七年中,她从未有一日睡得如此的安稳。
伸手探去,却扑了个空,怀中空空如也,却是不见了昨日的小人。整个人瞬间清醒,跑出屋子,喊道:“杏儿,杏儿,你在哪儿?”寻寻觅觅,却是无果,只剩下冷冷清清的院子。
“难不成我是做了个梦?”陆雪颜自言自语道,“我梦见了我的女儿长大了,回来了。”满是凄凉,“早知道就不要这么快醒来了。”一时间泪滴清清,悲声隐隐。
“娘亲,你怎么又哭了?”听这声音,与昨夜梦中一模一样,恍然回头,不就是梦里的小人么?
石幽早上醒来,看陆雪颜还睡着,闲的实在是无聊,便跑到林子里玩了,一回来便看到陆雪颜梨花带雨的模样,这个娘亲怎么这么爱哭呀。
“你去哪儿了?”陆雪颜问道,看着她头上粘了树枝,绿叶,衣服上也划了好几道的口子。
“我去看鸟了。”石幽说道:“早上听了鸟叫,我就想出去看看,这边的鸟儿比咱们家的好看。”西域都是苍鹰之类的大鸟,除了灰白,便是黑黄,不像江南的鸟儿五颜六色,小巧玲珑。
“只是这儿的鸮儿跟家里的不一样,玉团儿,竹马儿它们都是雪白雪白的,可是这儿的都是灰灰的,而且啊,都这么晚了还不起床,懒得很呢!”说到这里,很是失望。
“杏儿要是喜欢鸟儿,娘亲便把这林子里的鸟儿全捉来,给杏儿玩,好不好。”陆雪颜说道,要是旁人,这句话可能只是一个玩笑,可是陆雪颜却是认真的不能在真,别说是满林子的鸟儿,只要石幽一句话,就算是九天的凤与凰,深海的蛟和龙,她都会想办法弄来。
正巧此时,一只黄雀落在茅檐之上,陆雪颜长袖一甩,白绫飞出,那只黄雀还未反应过来时怎么一回事,便被白绫卷起,这一次不同于昨日凌厉之势,待白绫收回之时,那黄雀还是活蹦乱跳的。
陆雪颜抓着黄雀,逗弄石幽道:“娘亲现在就带你去林子里捉鸟,好不好。”
却没想到石幽丝毫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摇头道:“不好。”否决了她的提议,撅嘴道:“我在旁边看你捉多无聊啊。”眨了眨眼睛,笑嘻嘻拉着她的衣袖,撒娇道:“不如,娘亲你教我怎么飞来飞去,怎么把袖子甩来甩去,我自己去捉。”
言外之意,便是要陆雪颜教她武功。
她想过了,若是她学了陆雪颜的本事,就算是再被人捉住,也可以脱身。其实灵鸮山庄的高手何其多,只是因为母亲下令不许她学,上上下下便没有一个敢教她了,可恨的是在这件事上,连一向与母亲唱反调的父亲也站在了母亲的那一边,说女孩子家还是不要学武的好,免得像她娘一样。
可是在这儿,凡是她的要求,陆雪颜没有不答应的,恰巧她又懂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旭日藏金乌,东升西落,明月有玉兔,西落东升。不觉一月有余。
小木屋内,几案上摆着红桃,紫李,放着海棠,玉兰,较之一月前,这屋内只是多了一个人,就焕然一新,再不是死气沉沉。
陆雪颜静坐在案几旁,正用银牙咬断帕子上的残线。
院内,鸡鸭扑腾翅膀,叽叽嘎嘎的乱叫,不用说,是那个调皮鬼又回来了。
石幽香汗淋淋,呼吸还有些急促,在林中扶摇而上,盘旋而下,飞起飞落,得心应脚。
一个人想要学武,就如同平地建楼,有建地基,垒砖,垒石等种种复杂之工序,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成。可她却不是,第三日,她便可以飞离地面,第七日,她可以上树摘果子,第十日,她可以跟鸟儿比谁飞的快。
双脚刚刚落到地上就听到陆雪颜在叫她,“杏儿,你今天又捉了什么回来?”
“是这个。”炫耀似的拎起手中的猎物,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只见她轻车熟路的找了个空笼子,将兔子塞了进去,拍拍手,蹲在笼子边,满意的欣赏自己的战利品。
再看看其它笼子里的鸡、鸭一个个红衣绿袄,羽翼亮的跟涂了一层油一样,全都是正宗的野生品种。
陆雪颜冲她招招手,石幽拍拍关小兔子的笼子,调皮一笑,对它说道:“等一会儿再陪你玩。”说完便向陆雪颜飞奔过去。
“娘亲。”甜甜一叫,声音里都能挤出糖水来。
只见陆雪颜手中拿了一件白色丝帕,这正是是她方才绣的东西,“你每每一玩起来就不知道分寸,每次都出这么多汗,要是风吹着凉了怎么办?”说着便拿着丝帕为她擦汗。
石幽吐了吐舌头,她擦她左边的额头,她便向右躲,她擦右边,她就向左躲,小脑袋一歪一扭,就是不让她擦到。
“你再这样,娘亲可就生气了。”话是这么说,可是陆雪颜从头到尾都是笑着的,面对这个女儿她连佯装生气都做不到。
石幽一把抢过陆雪颜的手帕,“那我就自己擦。”摊开手帕,上面绣着两朵白花,白色丝帕绣白花,还绣的栩栩如生,就算是鱼小容看了,肯定也会赞不绝口。
一朵花开如雪,一朵含苞待放。
“喜欢么?”陆雪颜问:“这上面是杏花,是娘亲的杏儿的那个‘杏’。”
石幽本来是满心欢喜的,可听到这句话,笑容立刻收敛。陆雪颜只当她是不喜欢,说道:“你要是不喜欢,娘亲再给你绣别的。”
石幽摇摇头,又恢复之前的俏皮模样,“杏儿喜欢,杏儿会把这手帕天天戴在身上。”在陆雪颜脸颊上一亲,又欢欢喜喜的去逗兔子去。
可是她人虽然是在兔笼边这边,心却飘在了陆雪颜的那边,心里翻来覆去的想:她要不要告诉她,她其实不叫杏儿,她其实是叫石幽呢?原来骗人的滋味儿竟然这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