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稿前一天，学校负责的崔老师到沈碌班上来催稿。沈碌本来在书堆里涂睫毛膏，刚涂到一半被叫起来。慌里慌张地抬起头，一肚子窝火地把抽屉里装的从家里带来的画稿拖出来。
老师一幅一幅仔细翻看，时而皱着眉，时而摸摸鼻子。沈碌不敢确定是好还是坏。画稿是在一个名家的培训班得到过肯定的作品，本来信心满满，可是被他的表情一干扰，一来二去就不敢肯定了，而且没有涂完的睫毛膏让她感觉像在裸奔一样难受，一心只想着快点把他打发走，恨不得马上能跑到洗手间里处理。
“这一张也是吗？”看完所有的画稿，画得不错，可就是觉得都不太合适。看到桌上还有一张皱着的画纸，随口就问。
沈碌有些心不在焉，“是。”
崔老师展开来看，顿时就惊艳了。夜晚的萤火虫呼之欲出。萤火虫光线的颜色晕染，淡蓝的天幕，树枝细节的处理都很到位。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宁静安谧的意境里，有一种淡淡的忧伤的感觉。
“这幅不错，就是这一幅了。我们会和其他的作品评比后，决定用哪一幅的。”他用手在桌上习惯性的点着，因为长时间用粉笔的缘故，在课桌上留了好些粉笔灰。
沈碌听了这句话才回过神，看着崔老师手里的那张画稿，失声叫出来：“这张？”
“不可以吗？”
“呃……可以，当然可以。”沈碌手里握着睫毛刷，弄得一手都是睫毛膏。心里非常不平衡，嫉妒之火将她点燃，心想成打的画在这里，为什么偏偏是黎静画的这一张？“老师，我觉得有一点细节部分没有处理得太好，我稍微修改一下，下课给您送过来好吗？”
“没想到沈碌同学不止学习好，还有这方面的天赋。而且还这样的精益求精，好啊！”他对着在一边围观着的同学赞赏道。
沈碌看着崔老师走出了教室门，心才放下来。拉下脸对周围的同学吼到：不要看了不要看了，真是烦人。思索再三，还是在课上悄悄把铅笔写的小小的落款‘TO沈碌’，改成了‘by沈碌’。
黎静蹲坐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用手臂将头整个围住。
虽然每天依旧阳光明媚，但毕竟是冬天。风吹过脸上，空气里带来海边湿咸的味道。学校里装饰用的阔叶乔木在地上铺上厚厚一层黄。虽然美，但怎样都会觉得萧条。
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黎静才收拾好东西，从教室里出来。
叶辰因为沈碌的事情，现在和黎静不近不远的；路云开如今被宋诗琪缠着排舞，已经有几天没有和她一起回家了。身边少了一贯的唧唧咋咋，还有些不习惯。可她现在的心思不在这里。
下午时分，刚下了第一节课。学校负责‘艺术之春’筹备的崔老师把自己叫去了办公室。黎静基本成了除老师之外，进出办公室最多的人了。但，这一次，起码她是期待的。也许，这会是唯一一次，有所希冀的。老师会把最终的定稿公布。
可是当老师把那张选出来的画公布的时候，黎静傻了。
站在一旁的沈碌拨弄着手指，面无表情。
“我们很意外可以在你们这种高三毕业生手里，收到这样不错的画稿。因为大家都知道你们的课业很繁重。而且，最终我们几个老师决定在高三十五班的黎静同学的作品《泼墨九重葛》，高三十六班沈碌同学作品《萤火虫之夜》当中选择。单是这样，就是对你们两位同学的最大肯定。黎静的九重葛颜色运用大胆，火红的九重葛花朵繁盛，仿佛血一般浓艳。还有构图布局都显现出了超出了现在这个年龄段的老练。青春的生命力也好，不屈向上的顽强也好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达，是非常好的作品。但是……”
当听到‘但是’两个字之后，黎静和沈碌都同时隐约明白了结果。
老师说，鉴于这个是要作为汇演幕布的背景，不能够太抢舞台表演的风头。背景要宁静恬淡一点为好，所以我们一致认为沈碌同学的作品风格更加符合这一次的要求……
黎静听着听着，突然笑起来。她有理由觉得夸张，这算什么？自己输给了自己？
崔老师正说得起劲，听到这一声冷笑突然严肃起来，觉得自己的教师威严受到挑战般的厉声问道：“黎静同学是有异议吗？”
“当然没有，老师说得非常有理。因为赞同才笑的。是吧沈碌？”她盯着一边的沈碌反问道。
沈碌尴尬地笑笑，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好表情说：“对的。”
黎静看着沈碌那如同奥斯卡影后一般的演技派的脸，心里泛出一丝鄙夷。只片刻，黎静又对自己产生了更大的鄙夷。
对于一个人，产生这么明显的好恶，不得不承认是因为失去了一个机会引起的。可是这个真的有想象的那么重要么？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毒蛇，黎静不同于电视剧里那些柔弱和善良得欠掐的女主。她心里的毒蛇也会想要到处跑一跑。
于是，两个女生笑盈盈地从办公室出来，互相白了对方一眼，各自走各自的路这样的桥段就不是太奇怪。
黎静会甘于一句话都不说回去吗？当然不会，黎静过去的娇蛮现在似乎有挣脱出来的样子，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叫它多透一下气。
她回过身去，看着旁边在头的一侧扎了个马尾的沈碌。隐约想起了之前那个她们彼此不知道名字时，坐在破旧工厂围墙上谈天说地的那个沈碌，生出一种时间真是把杀猪刀的想法。把酝酿好的一些尖酸和咄咄逼人的句子，吞进肚子里。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那幅画，你不是送给我了吗？你既然送了，为什么就不索性承认那是我的呢？还是说，你放不下那个所谓的机会？只能说，这是你的运气。”
黎静的气息被这句话堵在了嗓子眼。她的血压急剧向上冲着，有一刻，黎静都想送沈碌一个响亮亮的耳光，告诉她：“******，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跟叶辰乱讲？我什么时候挫伤了你的自信心？我什么时候触到你浑身上下都是的雷区，我到底招到你什么地方了？现在那么冷漠为什么之前给了我一个朋友的错觉？**的讲来听一下呀！”
可最后，说出口的话变成：“原以为，你是小株茉莉。恩，对，就像你头上别着的那朵，可是，你不会觉得，你其实更适合别一大朵食人花么？”
黎静把脑袋里的状态改成了“勿扰”，像踩着风火轮一般，消失在走道里。她的背上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我是有骨气的人，不会乞求你的友谊。
她虽然确定和她心意不在一块的沈碌不会看到她背上的字，但还是把背挺得笔直，潇洒谢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