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行云继续前行,天际冷月无声,微弱凄冷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寂寥而萧索,他抬头望去,远方的村子已是隐约可见,远远望去,村子中一片黑暗,只有孤零零几盏灯火摇曳不休,如风中残蝶般摇摇欲坠,但这几盏孤灯看在他的眼中,却另有几分暖意,忍不住露出一分笑意。
然而就在此时,那几盏灯火却是自东向西迅速的黯淡下去,他心中一震,表情僵在脸上,几乎是片刻之间,一股寒意猛然猝上心头。
冷月高悬,月华如霜。
他心中一动,忽的加快脚步,向前跑去。
身周草木树影飞快倒退,过了好一会,他终于站在了村口那株熟悉的老松树下。
只见眼前是一片数十丈方圆的广场,青石铺就,广场周围每隔数丈,便有一张石桌、四张石椅,平日里村民劳累之余,多是在此休憩,村中孩童也多爱在此打闹戏耍,这片不大的广场,却是留下了不少的欢声笑语。
然而此刻,墨行云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他怔怔的望着那片广场,面如死灰,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一瞬间,只觉得整个心仿佛都被掏空了一般。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广场上,此时不知被何人刻画上了一个奇怪的太极符文,符文方圆便有数十丈左右,只比广场小上一圈,线条入石半尺,狰狞骇然,也不知是用什么刻的。
而在那太极的其中一个鱼眼处,赫然堆着百来具尸体,层层叠叠,如同一座小山般,其中偶尔露出几个脑袋,都是双目圆睁,似无声的诉说着什么,异常可怖,阵阵腥臭之气令人欲呕,苍蝇蚊虫,四散飞舞。
天边乌云如墨,将月华完全隐去。
墨行云心丧若死,无力瘫坐在地上,只觉得往日熟悉的一切,在这刹那之间,忽然狰狞可怖起来,一切都是那般陌生,那般凄凉。
这前前后后只不过一个时辰,再次回到这里,竟是恍若隔世。
就在此时,村子中忽的竟是有着火光肆虐,蒸腾而起,炎炎夏季,烈火如潮,只片刻间,竟是呼啸蔓延,将这个村庄尽数吞没。
而在那烈火之上,赫然飘着硕大一团黑气,浓如泼墨,翻滚不休,纵使烈焰滔天,也渗不进一丝一毫,仿若实体。
墨行云怔怔的望着那团黑气,心中不可遏制的升起一股滔天恨意,他紧咬着牙,双目赤红,胸中似有着熊熊烈焰燃烧的较那漫村烈火更为肆虐,几乎让他为之窒息,他深深呼吸,却仿佛连吸进口中的空气也有着火焰的温度。
忽的,只见那道黑气凌空一卷,向着广场飘来。
墨行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地一滚,躲在了村口那株老树之后。
只见那黑气飘在广场上空,盘旋不去,间或有着森绿异芒自黑气中激射而出,没入广场上那太极符文之上。
过了一会,随着没入的绿芒越来越多,广场上的太极符文渐渐发出红黄二色光芒,竟是自广场上幻化而出,飘了起来,离地三尺,旋转不休,一股诡异的气息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青石广场正中央忽然龟裂,裂纹轰然散开,四散蔓延,片刻已是将整个广场占据。
而在没有尸体的那处太极鱼眼之中,忽的有着金光射出,那金光照在旋转的红黄太极之上,顿时璀璨了不知多少倍,金光万丈中,只见村子中的滔天烈火也似为金光所引,竟是升起一道丈粗的火柱,如凶恶火龙,迎面而来,直扑入太极之中。
那黑气中又是一道绿芒激射而出,这次却是向着尸体堆成的小山,只见尸山之上,霎时血涌如泉,一经触地,竟是直接渗了进去,有漆黑光芒自尸缝中透出,诡异无比。
墨行云双目含泪,面如死灰,牙关紧咬,强忍着一声不吭。
倏忽只见尸山急剧凝缩,片刻间,竟是化为尺许大一个血红圆珠,向着地底缓缓没入。
此时那火柱也是自中间断开,随着最后一缕没入幻化而出的太极符文中,红黄太极陡然光芒大方,旋转愈急,直直向下,没入地底。
少顷,只听“轰隆”一声,青石广场猛然炸开,碎石横飞,沙飞石走。自那地底之下,金光猛然大作,如烈日初生,广场周围,一时亮如白昼。
金光万丈中,只见一柄形状古朴,瑞气蒸腾的金色仙剑破土而出,虚空而浮,剑长三尺,隐有炙人之威迎面而来,漫村烈火如为剑意所摄,尽数匍匐。
黑气中顿时传出一声大笑,得意无比,随即再度飘起,自其中探出一只手,向着那金色仙剑抓去。
眼看就要将那柄仙剑握在手中,然而就在这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墨行云藏身的老树树顶之上,一道黑紫光芒如风似电,疾射而出,转瞬间没入那团黑气之中。
黑气顿时一阵翻滚,一声闷哼传了出来,显是措不及防,随即只听一声满含怒意的声音道:“何方鼠辈,竟敢偷袭于我。”
语毕,只见一道绿芒自黑气中暴射而出,向着老树树顶径直袭来,在这刹那之间,一道白色身影自树顶横空掠起,虚浮半空,望着在那绿芒一击之下,四散炸开的树顶,笑道:“好险好险,数十年不见,想不到陆前辈脾气倒是愈发大了,不知陆前辈可否还记得在下。”
而就在那树顶炸开的瞬间,墨行云只觉得一股凌厉气势扑面而来,身不由已,向后连滚,但他很快便站了起来,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临空而立,眉宇清明,一袭白衫,手持一把折扇,风流倜傥,他的目光在那白衫男子身上一扫而过,很快的落在了那团黑气之上,顿时满腔恨意再也无法压制,双目赤红,目光如刀,直欲噬人。
那黑气中人似乎向墨行云看了一眼,却也不予理会,一声冷哼,道:“无名小辈。”
白衫男子呵呵一笑,道:“陆前辈大名鼎鼎,自是不会认识我等无名小卒,不过剑云宗的太极引灵术,倒真是叫在下大开眼界,辅以圣教奇术,破这封印,竟是不费吹灰之力,只不过在下没想到的是,剑云宗一向以正道自居,堂堂剑云宗长老,竟会将我圣教奇术也习得这般透彻,倒真叫在下汗颜了。”
那黑气中人显是不想多生事端,对他语中嘲讽之意听而不闻,道:“我不管你是何人,但你即是魔教中人,想必是为那血魂环而来,而我只要‘天燚’,既如此,何不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白衫男子笑道:“陆前辈倒是大方,只是在下虽不才,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神兵落入你等正道手中,便只能冒险一博了。”
黑气中人语带不屑,道:“凭你也配?大言不惭。”
随着他的话语,黑气顿时一阵翻滚,绿芒一闪,一柄绿色仙剑当空祭起,绿芒大盛,如潮忽起,声势骇人,直欲当空涌去。
白衫男子却是一声冷笑,也不见如何动作,那黑气中却又是一阵闷哼,绿芒顿时黯淡下来,只听那黑气中人怒道:“藏毒锥,卑鄙,你是毒灵门中人?”
白衫男子笑道:“陆前辈好见识,不错,在下毒灵门徐无思,见过陆前辈。”
黑气中人如有所思,沉吟片刻,冷声道:“你方才趁我不备,一击伤我,种下毒根,只怕是蓄谋已久吧!”
徐无思倒也不遮掩,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早已悉知此地,只是当年一剑萧志远那贼人修为太过高深,他布下的封印我苦思良久竟不得解,唯有借前辈之手,破此封印,还望前辈见谅。”
黑气中人又道:“如此说来,这消息也是你故意透露给我的了?”
徐无思笑道:“不错。”
黑气中人苦笑一声,自嘲道:“想不到,我这一生尽在算计他人,这次倒是被你算计了,你也是煞费苦心啊!”说到这里,他语气一变,厉声道:“不过你以为这样便会得逞么?休想。”
话音刚落,周身翻滚的黑雾,瞬时四散而开,消于无形,顿时露出一个黑色人影,一袭黑衣,背负一个剑鞘,身材魁梧,气宇轩昂,脸色苍白,眉宇间隐现煞气。
只见他双指并拢如剑,连点胸口几处,曲指成爪,指尖隐现绿芒,抓向腹部伤处,一个锥形物件如为无形之力所引,缓缓自其体内取了出来,但他脸上痛苦之色愈浓,随即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徐无思脸色微变,道:“陆前辈,你这又是何苦呢?我这锥上淬的可不是一般毒物,你早已毒气入体,再加上早有旧疾,如今又强运道法,只怕难免毒气攻心,道消人亡,不若就此退去,我便给你解药,你看如何?”
黑衣男子哈哈一笑,颇有些桀骜不驯,冷声道:“我陆月明一生何曾受制于人,天燚我是非取不可,你若要夺,便过来吧!”
徐无思脸色一肃,眼中冷芒如电,怒道:“陆月明,我再三忍让,你莫以为我便是怕了你,如此不知好歹,那你便去死吧!”
言罢,手中折扇猛的折开,虚空一扇,顿时冷风大作,折扇隐现淡紫微光,一团紫色雾气,自那折扇之前凭空幻出,恍如活物,借着风势,张牙舞爪,向陆月明急卷而去。
陆月明双眉一皱,苍白面容隐现黑气,手中剑诀一引,霎时间,原本光芒黯淡的绿色仙剑一声剑鸣,绿芒大盛,霍然倒飞而回,陆月明疾探右手,紧握剑柄,凌空一挥,漫天绿芒疏忽凝缩,万丈绿光急速合围,形成一道丈粗绿色光柱,带着排山倒海般无可匹敌的气势,向徐无思劈了过去,只是此时,陆月明的身子却是在半空中晃了晃,唇角溢出几丝黑色的血迹。
只见漫天紫雾如潮如浪,绿色光柱深邃如海,剑意如山,一往无前,终于在半空中轰然相撞,霎时狂风急涌,劲风扑面,那紫色雾气竟是自中央破开一分为二,绿色光柱恍若实质,向着徐无思当头劈下。
徐无思脸色微变,折扇连挥,无形的力量自折扇中飘溢而出,将徐无思裹在其中,绿色光柱如中顽石,竟不能再进分毫。
而就在此时,那散开的紫雾再度凝在一处,翻滚着向着陆月明扑去。
陆月明飞身而退,绿色光柱如长鲸吸水般倒收而回,光芒再度散开,将陆月明护在其中,任紫雾翻滚咆哮,均为深邃绿芒所阻,再不得寸进。
墨行云目瞪口呆的站在地上,望着天上二人怒目而视,彼此斗法,心中百转千回,思绪如潮,竟是不可遏制的生出几分绝望,但很快的便被不甘与愈发浓烈的恨意取代,在这一瞬间,几乎让他为之窒息,他低下了头,眼中猩红的仿佛溢出了血。
然而就在此时,剩下的半边青石广场上,深邃到极致的黑光透过青石缝隙,缓缓射了出来,照在他的脸上,同时也照进了他的心中,仿佛是来自地底幽冥一般,他整颗心都随着这黑光陷入无尽的黑暗,而在广场地底那片黑暗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在不停跳动,一如他的心脏,恍惚间,他忽然觉得那片黑暗中有着致命的诱惑,冥冥中,在呼唤着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迈出了脚步。
一步,两步.。他缓缓走进了那片黑暗中,如同走进了命运的牢笼。
半空之中,陆月明望着绿芒之外,翻滚不休的紫色雾气,脸色凝重,道:“想不到你毒灵门倒真看得起在下,竟连这紫灵雾都舍了出来。”
徐无思轻轻一笑,道:“陆前辈道法通玄,在下本不欲与陆前辈为敌,怎奈陆前辈执意如此,在下不才,也唯有使些手段了,这紫灵雾虽说每用一次便淡一分,但为了天燚这等至宝,想必也是值得的。”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陆前辈即已知晓,何不就此退去,也好免动干戈。”
陆月明却是冷哼一声,脸色一肃,眸中凶厉之色一闪而过,道:“徐无思,天燚我是势在必得,这紫灵雾虽说不凡,但于我来说,不过尔尔,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我剑云宗无上剑道。”
语毕,再不多话,仙剑划破左手中指指尖,随后霍然指天,半空之中,脚踏天罡,连行七步,口中咏诵:
“神剑蕴苍灵,一剑化三千。
以血祭剑魂,剑隐玄龙现。”
天地,在这一刻忽然静了下来,无声无息。
漫天乌云仿佛也在此时退避三丈。
自陆月明所立之处,狂风忽起,四散刮开,大地之上,草木尽倾,烈火借风而舞,肆虐咆哮。
绿色仙剑瞬间绿芒暴涨,光芒万丈,将紫灵雾生生逼开数百丈,一股无与伦比的滔天威势,自陆月明身上猛然迸发出来,他全身衣袍随风狂舞,发丝四散,嘴角鲜血急涌,狰狞可怖。
然后在徐无思惊骇的目光中,只见陆月明右手一松,绿色仙剑如有灵性,自行飞起,虚空之中,一声剑鸣,整个剑身渐渐隐去。
而绿芒丝毫不减,反而愈发强盛,在那片绿的最纯粹最深邃的绿光中央,渐渐幻出一个数百丈大小的绿色巨龙,神态威严,龙首龙身,栩栩如生。
“嗷”
只听一声龙吟,惊天动地,似是沉睡千万年被人惊扰醒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怒火,睥睨着眼前渺小卑微的生物。
徐无思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望着陆月明,声音有着隐藏不住的惊惧,道:“玄龙引剑诀,竟然是玄龙引剑诀,陆月明你居然偷习了玄龙引剑诀。”
陆月明面目狰狞,眼中凶光连闪,看着徐无思,厉声道:“不错,这剑诀就是我偷习的,我本是魔教中人,若不是为了柳芸,我又怎会入剑云宗,那些老不死的,自己不习,偏偏也不教别人习,对我就像防贼一般,当真是可恶。”
徐无思眉头紧锁,强定心神,尤有余悸道:“陆前辈,你我并无深仇大恨,依我看,不如各取所需,就此罢手,免得两败俱伤,你看如何?”
陆月明冷声道:“晚了。”
语毕,更不迟疑,手中剑诀一引,绿色巨龙带起滔天凶焰,一往无前,直向徐无思扑去。
此时,陆月明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半空,他强行稳住,摇摇晃晃向那天燚飞去,一把抓在手中,向远方飞去,只是身形却是摇摇欲坠。
“陆月明,我跟你拼了。”
半空之中,徐无思凄厉的叫声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