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友人
子落……子落啊……
脚步微微停顿。却没有彻底的停下。
子玉挑了挑眉。同样发现了身后人群的喧闹，也听到了祝宛清喊叫的声音。叹了口气。“落儿，不回去看看么？”
子落看他一眼。反问回去。“你有办法救他？”
“没有。”子玉坦白的回答。“病入膏肓。我救不回来了。”
“不是说只要是还有一口气，神医就能救人？”略带着讽刺的语气。
“那只是传说而已。”面不改色的应着。“但是，如果以命换命，即使再难也可以救。不过……”子玉摇头。“我没说过想为他换命。”
子落哼了一声。“既然如此还回去干什么？”眼睛微抬，看向天空。“归尘归土。总有这一天的。只是多一时少一时的问题。”
“说的是呢。”赞同的点点头。
“走吧。还有事情要做。”子落扭头看他，目光认真。“对你很重要。”
“好。”
医者。有时救人，反而是在杀人。
归尘归土。终要归入轮回。
在彼此陌生的时候开始。在成为过客的时候结束。
回首往昔，如尘土。
然后，所有的回忆连同肉体和名字。一起化作一捧黄土。不再被人记起。
我在醒来的那天看到你，在死去的那天忘记你。
穿过摩肩接踵的街道，子玉和子落转身走入一间不大的客栈。
天字号房。已经有两人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见有人推门进来，两人很默契的对视一眼，然后闪身藏了起来。待看清来人是自己要等的人的时候，立刻从暗处走出，恭敬的跪在地上。
“主人。属下参见主人。”
子落看了他们一眼，轻扯嘴角，手缓缓地抬起。“起来吧。许久不见，你们兄弟二人还是老样子啊。”
“谢主人。”这二人便是当年子落放掉的风月国的影卫，宇昊和宇瀚。
看子落走进房间，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旁若无人的捻起一杯凉茶，浅饮一口。子玉反而是站在窗口处，背对着他们。似乎并无心听他们主仆三人谈话。
宇昊上前一步，抱起双拳。“主人，自我兄弟二人当日从宫中出来后，便隐姓埋名，在凤国呆了几个月，后又回到风月。我二人谨记主人说的话。但又怕风月太子想再加害主人，便在暗地中防范他。以便能及时应对。”
“不错。但三年前突然听到凤国宫中传来主人暴毙的消息。我和兄长立刻赶回凤国。但当时，宫中大殡已出。后来，我和兄长商量，既然生前不能报的主人大恩，只好从此守护主人的雪灵祠。可怎知，不久前，有人溜进祠内，打开了棺木。那时我二人才发现棺木中是空的。才隐约感觉到事有蹊跷。”宇瀚接着说着。
“哦？”子落感兴趣的扬扬眉毛。“他们打开了棺木？”
“是。但是他们之后又恢复了原有的模样，最后拿走了祠中的几个烛台。为了不打草惊蛇，属下没有阻止他们。”
“嗯……”思考着点点头。“那些都是些什么？”
“这个，属下没有查出来。”
子玉听了，无意的勾起嘴角。原来是这样啊……
子落眯着眼睛想了想，挥挥手。“无碍。我想，我知道他们是谁。”子落回头看看窗边站着的子玉的背影，语气波澜不惊。“你们说，曾回了风月？”
“是的。”
“风月有什么动静么？”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飞快的回答。“风月国国主病危。可是并非如此。主人有所不知，我兄弟二人实则是老国主派去监视太子殿下的。”
“哦？”这实则是个意外收获了。“这么说来，那个老家伙从一开始就不信任你们的太子殿下了？”子玉的口吻中含了几分讥诮。
“是的。”宇昊如是说着。“似乎老国主并不喜欢太子殿下。但止于是何原因，属下确实不知。”
子玉面色沉了几分。“他当然不喜欢。”
“因为，他也弄不清楚，这位太子究竟是不是他的儿子。”语气里隐约含了几丝怒气和杀意。
子落眉头紧缩。“看来所有的情报都差不多呢。”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心情很好的起身到案桌前，扫了一眼桌上的纸笔和笔墨。随手拿过毛笔，扯过纸张便写了起来。
不消片刻，字迹清隽秀丽，字如其人。最后，落款处，子落描画了一朵莲花。然后轻提起纸张吹了吹，待墨迹干透后，折了起来，交给宇昊。“这封信你拿去，交给晏国的如意王。记得，要交到他的手上。不必多说，只须告诉他，是位故人像他讨还人情的便是。信交到他的手上，你便离开。不要在晏国滞留。”说完，子落挑眉看看子玉。“你不把你的那份也拿出来？”
子玉莫名的笑笑。从怀中拿出一份蜡封好的密函。“这是给芄月国女王的一封密函。”子玉将密函交给宇瀚。“你要做的，同他一样。要亲自交到女王的手上。告诉他，剑自锋芒。至于具体怎样做，她会明白的。交给她之后，你便离开芄月。”接着，又拿出一叠银票，塞给他。“你们二人约好地点。这件事完成之后，不要再回来见我们，也不必再去寻我们。”
“主人……”
子落点点头。“做完这件事，我就不再是你们的主人。你们也不再是我的属下。你们的恩情已报，自可去逍遥了。”
“可是，主人……”
“不必多说了。”子落凝眉。“去吧。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们。现在动身。七天为限。若完不成，自愿领罚吧。”
咬咬牙。命令不可违。
宇昊和宇瀚对视一眼，对着子落行了个大礼。“主人，请多多保重。”
然后，便将信函收好。悄然出了屋子。
垂下眼睛，子落思考着什么。再抬起时，发现子玉正用手指轻敲着下唇，一样的深思的神态。不禁轻笑起来。“在想什么？”
“在想你和那位如意王究竟是什么关系。”子玉凤眼微眯。“你刚刚又在想些什么？”
“在想你和那位芄月女王又是什么关系。”子落想也没想就开口答道。
“啊，原来你这么想知道……”子玉的眼神似笑非笑。
“哼。”子落冷哼一声。“彼此彼此了。”
“不过我更好奇的，你怎么知道我身上会有密函？”
听到这个问题，子落描了一眼案桌上的纸张和墨宝。“下次写完之后，记得把用过的东西也收起来。”语气里满是讽刺。
难得的是，子玉这次竟然一语不发。
半晌，他才悻悻地转了话题。“你就这样让他们把恩情还尽了？”
子落看看他，点点头。“恩情之余，只不过是当初无心杀他们，放他们一条性命而已。”
“所以，你根本就是无心的？”子玉一副了然的样子。
“可以这么说。”子落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但这并不妨碍我想让他们替我做事。”
“我现在才发现。”子玉笑着，目光闪烁。“落儿，你着实有一副奸商的嘴脸。”
子落听了，反而很认真的看着他。“无商不奸。你替人续命，我代人杀人，都是为了生存。凡事我们去做的，都是有利可图。”一字一顿，铿锵有力。“这么算来，我们应该算得上是半个商人的。”
子玉露出一抹清笑。“照你这么说，我也算是个奸商？”
“不然你以为呢？”子落不答反问。“用我的人情替你卖命。”
“哈哈。”爽朗的笑声传出。“落儿，如今你我还用分的如此清楚么？”
子落瞥他一眼。微哼。“该分还得分。”微微仰头，长长的睫毛遮掩下的眸子，盯着屋顶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比如，你和那位女王的关系……”
“落儿。我才发现，以前无心的你，其实是很美好的。”
永远也不能将别人的性命勾画在自己的利益上。那是罪孽。
所谓人情，还过之后，又还剩些什么呢？
像这样平静的日子已经所剩不多。所以，我想和你这样平静的向前。只有微笑和愉悦。就算此后，只余下回忆……
人若长生，还要不老，才可谓是完美的极致。
可是究竟要如何做到呢？
大宴，一向是一个美丽的国度。同凤国和风月不同，大宴没有像凤国那样强大的军士防卫，也没有风月那样富饶。可是，之所以大宴能够和凤国风月三分天下，是因为大宴的子民，异常的团结。
自那位年老的王死在自己宫中之后，大宴就一天一天地发生着变化了。慢慢地强大着。
如意王的宅邸。
那封信完好地交到了如意王的手中。这位王爷的眉宇间流露过怀疑，思考，了然，冷淡的神情之后，转而很清淡地说了句。“劳烦了。”没有问任何的问题。
宇昊也不多说什么，拱拱手，抽身离开。任务，完成了。不需要回去复命。因为那人说的再清楚不过。从此，他们自由了……自由呵……
浅泛着苍白的手，利落的拆开信封。在看到那张薄纸上的字体时，手不经意地抖了抖。眉头紧锁着，直到信的末端，那朵栩栩如生的莲花映入眼中，英俊得剑眉才慢慢地舒展。唇角微微上翘，直至大笑出声。
然后，他点燃烛台，把信举起。看着那张纸慢慢地燃为灰烬，悉数坠落在檀木桌上。如意王只是浅笑着。待信全部烧毁，吹灭了火烛。他在提高嗓音。“来人。”
“王爷。”
“备车。本王要进宫。”
京城的街道如此繁华。在略微颠簸的车厢里，如意王闭着眼睛假寐。突然露出一抹莫测的笑。“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冰，莲。”
同样的，两日之后，子玉的那封亲笔信也同样送到了芄月国女王的手中。
女王看过信后，深吸一口气。微叹一声。“姐姐，你等着，玉儿就要可以为你报仇了。”
“来人，宣丞相进宫。”
世间事就是这么复杂。
子落结果子玉递过来的字条时，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不知道风无影看到那封信，会是什么表情呢？
发现子落走神，子玉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看，直到她自己发觉，猛然清醒。望向子玉满是好奇的眼神，反问一句。“怎么了么？”
“你说呢？”
眨眨眼，没有回答。
“刚刚在想什么？”
“哦。”子落了然地点点头。“有点好奇收信之人，此时的表情罢了。”轻描淡写地说着。
这倒是完全勾起了子玉的好奇心。“晏国的如意王，究竟是谁？”
子落看了他一会。“你想知道？”
子玉对上她的眼睛。两人从彼此的眸子里都看出了如商人一般算计的目光。子玉挫败的叹口气。“作为交换，我也会告诉你，芄月女王是谁。”
满意的挑眉。“好吧。”
子玉觉得好笑。“无商不奸啊。落儿，你以前不这样啊。”
“嗯。”子落倒也大方地承认。“我不再是工具了呢。”
不再是工具。不再是一个只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工具。现在的子落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哭会笑会喜会怒。为了自己而存在，为了爱人而生存。
子玉笑的舒心。“你这样，好多了。”
子落只是勾着嘴角点头，没有说话。
“那就说说吧。如意王是什么人？”
“故人。”子落想了半天才找出一个确切的形容词。“或者是……友人。”
子玉顿时有一种无力感。“能，具体说说么？”
“他的本名，叫做风无影。”在子玉明显惊讶的目光中，子落平静地说着。“是风无痕的皇弟。”
“风无痕？”
“是。风无痕，本是晏国的皇子。被逐出晏国之后，他建立影盟。杀了他的父皇。浪迹江湖。”
“那现在晏国的皇帝是？”
“是他的皇兄。”子落做出明确的解释。“他欠我一个赌注，现在我来讨还而已。”
子玉听了惊讶不已。“赌注？”
“嗯。赌风无痕会不会杀了那个皇帝之后，自己去坐那个位子。他赌会，我赌不会。”
子玉哭笑不得。“你们……”最终也只能选择用叹气来结束这段让他很是无力的对话。
怎么了？子落用眼神询问他。
“没什么……”子玉小声嘀咕着。“我怎么就没发现落儿你以前这么……唉……”这样想着，自己便好笑地摇摇头。“好了，落儿，换我来说。”
“芄月国是在风月国西南风向的一个小国。芄月之所以可以成国，也不被人攻打，是因为它是风月的友邦。我的母亲，曾是芄月的公主。而现在芄月的女王，就是我母亲的双胞妹妹。”
“咦？”这次换子落来疑惑了。“芄月女王是你的姨母？”
“嗯。”子玉轻点头。“当年母亲作为和亲公主嫁给父王。风月宫变之后，姨母虽是想为母亲报仇，可也不能将百姓的性命做儿戏，更不能为一己之私引起战乱。更何况，芄月是如何也不可能抵挡风月的。”顿了顿，子玉接着说。“况且，当初那个老家伙昭告天下，是父皇和母后是暴毙而亡。”
子落看着他的眼睛，皱皱眉。任他继续说下去。
“姨母暗中四处寻我下落。见到姨母时，她告诉我的第一句话便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子玉微笑着。“落儿，这下你知道我迟迟不肯动手的原因了吧。”
子落了然的点点头。确实，以子玉的身手，溜进皇宫，杀掉那个人，已经绰绰有余了。可是，他却一直按兵不动。原来竟是这个原因。他想救赎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如今陷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他父皇曾经的子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