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名字
“好。”
若这是千年前累积的缘，而成就的如今的梦。那我情愿，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永远也不要……
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若可以，那就永远也不要回来。这样一直走，不要回头……
这是随风接到子玉和子落出谷的消息时心中所想。琴声不歇。却也没了平日的平静。心绪已乱，琴音也相随无章。
不知如何告别，所以选择不辞而别。那两个同是在痛苦的深渊挣扎着活过来的人，如今可以彼此相伴，心中也没有什么担忧之说。
幽幽清风，兮兮随风。
随风挥手让暗卫离开。俯身吹灭火烛，室内坠入黑暗之中。
若苍天有灵，请护佑他们吧。
琴音骤停。弦已断，音难续。若苍天有灵。愿苍天有灵啊。
青竹和锦秀在暗卫的口中得知子玉和子落已经出谷的消息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心下黯然着。心中总是感觉，这一别，只怕再无缘相见。少主，小姐。请多多保重。
谷外繁华，别有洞天。
茶楼上靠窗的位子。子落手执茶杯，冷眼看着街上来往不断的行人。楼中投过的惊艳和垂涎的目光，被她一一无视。
有大着胆子上前来搭讪的，都禁不住那冷漠目光的注视，悻悻地闪去一边，只得在不远处的位子坐下，用余光暗自瞄着这位惊艳的美人。
“胡爷，您来了，您楼上请，小的给您留着雅座呢！”茶楼的小二忙不迭的招呼着。
油头粉面的肥少爷衣衫鲜亮艳俗的带着一帮打手模样的家丁，慢吞吞的上了楼来。“老规矩，给爷上最好的茶。去聚仙楼给爷订一桌好菜。”
“哎，胡爷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办。”
肥少爷上了楼，左右看看，一眼就瞄到了在窗边位子上坐着的子落。眼中立刻露出垂涎的贪婪目光。一边故作潇洒的摇着描金折扇，一面高声道。“这位姑娘看着好生眼熟啊，你我可曾见过啊？”
子落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眼前这位肥少爷的身上。凌厉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冽。
如此寒冷的视线，虽然肥少爷也有些胆怵，但****熏心，还是硬着头皮迎上去。“姑娘是初来乍到吧。在下姓胡，承蒙兄弟们厚爱，尊称一声胡爷。小姐是从何处来的啊？”
子落微垂下眼睛，然后抬起眼帘上挑着。眸子中泛着冷漠又透着媚惑的神采。“都说贵地人杰地灵，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这娇柔细软的嗓音，真真是让肥少爷酥到了骨子里。“那是，那是！小姐这是第一次来吧？我带小姐一起去游乐一番，可好？”那谄媚的样子，几欲滴出口水。
“听人说，贵地盛产绸缎，而且，美人如云呢……”纤纤玉手一寸一寸沿着肥少爷的背向上攀爬着。
这绕指柔可绕化了肥少爷的骨头。一些刚刚畏惧子落目光的茶客，则是在暗自懊恼着自己刚刚的惧怕。此时在他们的角度看去，那靠窗的绝美女子正无限娇柔的倚靠在肥少爷的身上。
手掌慢慢移至肥少爷的脊背的中央。看着这人飘然享受的样子，子落眸中闪过一丝狠绝。手下微微用力。只一下，这肥少爷便停了呼吸。可脸上的神采却丝毫不变。
子落撤回手。“可惜，我此行却无心赏景呢……”然后很是可惜般的惋惜着摇头叹气。甚至眸中含着隐约的泪光。“小二，结账。”子落轻抚衣袖，转身准备离开，却被那些家丁挡住去路。
“爷，那小美人要走！爷！”猛地一推，肥少爷摇晃着身子倒在地上。上前伸手一探，却是早已断了呼吸。“你……你杀了胡爷！”
子落故作惊讶。“怎么是我呢？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怎么能杀得了他？”
“这……”正当楼上诸人显出为难神情的时候。有道清凉的声音插入了。
“落儿。怎么了？”来者一身白衣袭身，青玉冠绾发。好一派翩翩公子的儒雅模样。听的他的轻唤，那美貌的女子走到他身旁，停下。“他们拦着不让我走，还说是我杀了那人。”
好一对璧人。别桌上的茶客们心中暗暗惊叹着。
只见那白衣男子随手一挥。那些家丁全都扼着自己的脖子，痛苦的倒地。抽搐着没一会就死了。死者的脸部呈紫黑色，想必是中了极其厉害的毒。
然后男子微微一笑。伸手拉过那女子。“走吧。”再不看众人一眼，两人便结伴走下楼去。
子玉拿出一锭银子扔给小二。“去给上面那几个人买口棺材。”留下众人惊恐唯懦地应声。此二人潇洒而去。
拉着子落出了茶楼，子玉不经心的笑着。“看来你心情不错，还有心思跟他们周旋。”
子落挑挑眉。“只是想试试你教的那招灵不灵。”
子玉曾说过，同所有穴位一样，人的脊背上每一节骨，都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子落刚刚手掌贴在肥少爷脊背处的地方，被她用内力压迫，骨断了。而肥少爷则是瞬间窒息而死。
子玉顺手捻来一枝发簪。“还给你。”
“找到了？”
不可置否的点头。“正在客栈等着。”子玉笑笑。“现在要去么？”
“去。他们还欠我一条命。”子落的唇角微挑。
四月的天。柳絮纷飞。
雪白的绒毛翩飞着，萦绕在行人的周围。街道上，如画的两人，无疑成为路人回首观望的对象。子落伸出手，托住一朵雪白的绒花。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四月飘雪天？”
子玉耸耸肩。“我更期待它们是染血的色彩。”
子落垂下手，眉目间被愉悦浸染着。“背负着黑暗的生物。”这样说着，她抬起手，挡住阳光。“果然不能在阳光下存活。”
“你真的决定了？”子玉抱着手臂看她。
点点头。“这趟浑水，我趟定了，不是么。”
“可是这趟浑水，不好趟。”子玉舔舔唇。“我会在动手前，让他们都回谷去。”子落明白子玉口中的“他们’是指的泽灵谷的暗卫。“如果成功了，我会隐退江湖。如果失败了……”子玉顿了顿。“就是亡命天涯的生活。”
子落看着他，没有说话。然后，蓦然转身走开了。子玉同样闭了口，跟在她的身后。
在交错纵横的巷子里七拐八拐的走着。
这是个小小的城镇。可纵使是小，也是五脏俱全。看着眼前这条巷子的莺莺燕燕，子落冷笑一声。“所以说，有男人的地方，就有烟柳巷。”
子玉皱着眉，看着白日下就站在门口揽客迎宾的胭粉女子，有些别扭的转过头。而子落则是一脸有兴趣的挑起了嘴角。“知道么，这世上存在最久的两种人。就是暗杀者和她们。”
在子玉惊讶的目光中，子落转身走开。清清凉凉的留下一句话。“命是注定的。该死的时候，想活也活不成。”
然后，释然般的笑了。罢了，既然当事人都不在意，自己还纠结什么呢？既然这样选择，那总归是有他的出路吧。
紧走几步跟上子落的脚步。不消片刻，又停住了。无非其他，而是……碰到熟人了。
子玉的唇角绽开一抹笑容。第一次觉得，天下，竟然这样小。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让阳光也黯然失色。
这是祝宛清第一眼看到子落时想到的一句话。
看着一向冷静又儒雅的白沐离在见到这女子的时候，便愣愣的站在那里。手中提着的药材也掉落在地上。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直勾勾的看着她。身体颤抖着，难掩去脸上的激动神色。喉咙深处发出呜咽的声音。好像在经历这内心的煎熬一样，只是喃喃的念着：“子落……”却不肯大声说出来。
祝宛清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们。看白公子的样子，是……在怕这是一场梦么？这是女性的直觉。而下一个直觉隐约的告诉她，眼前这个女子就是白沐离口中说的那个没有得到的曾经吧。祝宛清的眼神暗淡了一下。这样漂亮的人呢……怎么也不会忘记吧……
子落回头看看一直在身边的子玉，后者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看好戏的嘴脸。有他在，这下也不能当作陌生人，直接走开了。子落心里有些犯难，还不如直接走开呢。
就在子落茅盾着纠结的时候，子玉则是带着戏谑开了口。“沐离，好久不见了，二哥，还好么？”下意识的用眼睛的余光瞥向子落。
白沐离用尽全身力气，才好不容易发出声音。“七……七……”在收到子玉告诫的眼神后，终于是完整的吐出一句话。“七少爷，主子很想念你……和……和小姐呢……”这样说着，却怎么也不肯将视线从子落的身上移开。
那双眼睛里，像被重新注入生命。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浸含着巨大的惊喜，重新活了过来。
她没死！她没死！她还活着，还好好的活着。
如此，足矣。苍天对我，何其眷顾。只要她还在，生命就会无休止的继续下去吧？
难以掩饰的动容。
相比之下，子落则是镇静的多。
“我已经不是你的小姐。你大可不必如此。”
平静的出乎意料的话。这竟是子落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白沐离有些不敢相信。这第一句，就是明确的告诉自己，这是一条不能逾越地界限了吗？
“说到这个。”子玉笑的狡诈。“我似乎也已经不是七少爷了呢。呀，这么久了，竟然把这茬给忘了呢。”
子落的视线平静的落在祝宛清的身上，短暂的停留后开口。“看来，你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只听从别人的了。”话中有话，另有所指。而白沐离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下一片感动。她还记得？她竟然还记得！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她竟是还记在心中。
但其实，这一点白沐离是误会子落了。她向来记忆力极好，虽说不是过目不忘，但若是她想记的，是没有可以漏除的。更何况是听来的。暗杀者，要从方方面面掌握太多信息。旁敲侧击的询问是一定的。从无聊的情报里寻找到对自己来说有用的信息。这是暗杀者必须学会和掌握的。所以，子落只不过是在碰巧的时间记住了他几句话而已。
“子……”
那个名字还没有从口中唤出，子落已经抬手打断了他。“别叫我那个名字。”她一字一字说的清晰。“我同那个地方再没有任何关系，别让我听到你叫我那个名字。”无情的话脱口而出。“否则，我会杀了你。”
“我……”
白沐离的目光黯淡下去。祝宛清紧紧地拽住白沐离的袖子，怒气冲冲的瞪着子落。“你这人好奇怪，这称呼也不行，那称呼也不行，那你究竟让他叫你什么好？而且，你们不是认识的吗？你干嘛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祝宛清不喜欢子落。没有什么原因。或者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子落是白沐离心里曾经的那个人吧。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讨厌。所以，这样的态度，也是意料之中。
“祝姑娘……”白沐离皱了皱眉，想要挣开被攥紧的衣袖，可无奈对方紧紧地抓着。
子落平静的看了她一会，饶有兴趣的开口。“我是同他曾经相识，可我却从未见过你，难道你不认为此刻高高在上的并非是我，而是你么？”子落似笑非笑着，目光落在白沐离的身上。“子落已死，你我如今也只能是路人。更何况……”子落回头看看子玉。“我们后会无期了。名字什么的，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你！”祝宛清被她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浅笑一下。子落轻声说着。“我们走吧。”当然，这是对子玉说的。
白沐离只是愣愣的看着她。忘记阻拦，忘记说再见。
阻拦？拦的住么？她从来都是那样决绝。谁能拦得下她的脚步呢？再见么？刚刚她已经说了，后会无期，又怎么会再见呢。身体颤抖着，疼痛从心底蔓延。
可是，怪谁呢？
心里的那份想念，从未对人说过。她，更不曾了解。
如果一切归根结底，要怪的只能是自己。
这样一无是处的自己，从不曾帮助她什么。更帮不上她什么。只能远远的看着……只能看着……
白沐离捂着嘴巴，重重地咳起来。子落闻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擦肩而过的时候，轻柔的声音飘来，钻进白沐离的耳廓。
“保重。”
胸膛中针刺一般的疼痛，好像瞬间都被这两个字冲淡了。
没有挽留。没有多言。看着她翩飞的罗衫轻撩过自己的衣袖。颤抖的手还没有触及到，便已经那样匆匆掠过了。然后，什么也不剩。什么也没有……
咫尺。天涯。
白沐离站在原地好久好久。祝宛清在一旁唤他的声音，他也没有听到。直到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才彻底的明白。
原来，你我也只是曾相识而已。只此而已，还能有什么呢？
忍不住胸膛中针刺的疼，白沐离咳嗽的声音戛然而止。掩住嘴巴的手掌中，有鲜红的血渍透出。
恍惚间，他听到祝宛清的惊叫。听到路人纷纷的议论。听到自己胸膛中什么东西清楚碎裂的声音。
还有……那最后一声轻柔的。
保重。
眼泪骤然而下，润开了那鲜红的颜色。
子落。子落。原来我从不曾告诉你我爱你。原来我从不曾说。从不曾说……
摇晃着的身体，最终滑落。眼睛在闭上以前，看到的，是深蓝色的天。
那是谁，曾用那样让人心疼的口吻说着。
你知道深宫中的天空吗？
隔绝了自由直到绝望的蓝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