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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李冰(1)

李冰的光辉业绩在史籍中虽然只有淡淡几笔,但他为后人留下了一座百读不厌的都江堰。2000多年的滔滔流水淘汰过多少王侯将相、美女嫔妃,只有李冰把他的生命气息深深地融入到奇巧的自然和山水间,化作股股清流滋养着一方土地、一方人民。

一纸任命

李冰是秦国委派到蜀地的第三任蜀郡守,他的两位前任司马错和张若,几乎都是以战功著称的秦国官员。尤其是第一任蜀郡守司马错,他最先提出取六国夺天下必先灭蜀的计谋,而且在讨伐蜀国的战争中又充任秦军统帅,可以说他是一个军事战略家。第二任蜀郡守张若对于成都城的规划和建设作出过杰出的贡献,但也仅仅限于一座城市的建设。跟当初默默无闻的李冰比较起来,司马错和张若的名气都要大得多,然而历史会把青史留名的机会让给那些睿智和朴实的人,因为只有睿智和朴实才能使个人的事业与更多的人联系在一起。

现在,我们已经不知道秦昭王是如何看出李冰具有水利方面的天赋的,但是据《风俗通》一书记载,当初有一个叫田贵的人,曾经在秦昭王面前极力推荐李冰出任蜀守,那么至少说明田贵这个人是十分了解李冰的。他们也许是最要好的朋友,也许是曾经一起共事的同僚,总之在平时的言谈中,田贵听到过李冰关于水利方面的高见,因此才把这个有可能被历史湮没的人才推荐给秦昭王。

李冰塑像秦昭王的心里在想什么呢?根据当时的形势推测,他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因为蜀国虽然被纳入了秦国的版图,但当初先王把蜀地建成秦国的粮食供应地、稳固大后方以及对楚开战的前沿阵地等设想并没有完全达到。他不可能完全责怪司马错和张若政绩平庸,因为刚刚被占领的蜀地需要加强军事防范。现在焦头烂额的秦昭王正在认真考虑一件事,那就是如何选派一名能干的官员到成都去。这名官员必须具备以下两方面的条件:一是必须是水利和农业方面的专家;二是必须懂得民心,他必须在上任的最短时间内,消除蜀地百姓对秦的敌意。要做到这一点,光靠嘴上功夫显然是不行的,他必须扎扎实实做几件让老百姓受益的事,这样才能达到秦国攻占蜀国的最终目的。

秦昭王听从田贵的建议,在自己的行宫里召见了这名被田贵吹得天花乱坠的拟任地方官。在秦昭王的想象中,李冰一定是个精明能干而又能言善辩的人,不料一见面却发现他是一个十分木讷而又其貌不扬的人。开始的时候,秦昭王还略略感到失望,但当李冰用他厚厚的嘴唇和平和的语气把治蜀方略慢慢说出来的时候,秦昭王才大吃一惊。原来这个朴实的中年人竟然藏着一肚子的雄才大略,这令秦昭王想起“治大国若烹小鲜”这么一句成语。

一纸任命很快下来了,李冰被正式任命为第三任蜀郡守,而他的前任张若则被调离为南郡守。李冰开始做好上任前的准备,他觉得没有必要带很多的随从和财物,因为他任这一差使不是为了享乐,也不是为了过足官瘾,而是不想辜负昭王的信任与重托,实实在在为蜀地的百姓和秦国的强盛做几件大事。因此他只带了家眷和少许的衣物,就匆匆起程了。

当李冰的马车经过长时间的颠簸抵达成都时,他觉得传说中的成都平原真是十分繁华富丽,这里的土地平坦肥沃,这里的人民朴实勤劳。就成都城而言,当时用于屯驻秦国军队的大城和大城之西供商贾市民居住的少城都已扩建完工,街道上满是忙于生计的拥挤人流,到处呈现出一片百废待兴、欣欣向荣的景象。

蜀国的黎民百姓听说秦国又任命了新的蜀郡守,都成群结队来到路边看稀奇。他们想象中的蜀郡守一定是骑着高头大马,或乘坐一辆豪华的马车,开道的士兵手持皮鞭,像驱赶路边的蚊子苍蝇一样,无情地驱赶拥堵的百姓。但是李冰的出场却令蜀国的百姓大吃一惊,因为从远处缓缓走来的李冰,非但没有趾高气扬的神态,甚至连随行的马车也不坐,而是徒步从街巷间一路走来。他闲适和好奇的样子,完全像一个赶集的商人或闲逛的市民。有一刻,他甚至在一家漆器店前停下脚,拿起一把红漆木梳仔细观赏起来,并且询问了价格和生意的好坏。

李冰风尘仆仆赶到成都赴任时,给蜀国百姓留下了很好的第一印象。

水性

李冰在他的官署里稍稍安顿下来以后,就立即召集成都的文武官员们开了一个会。官员中既有秦国新任命的地方官,也有蜀国的旧臣,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了成都平原的民生和自然灾害等问题,都认为秦国欲把蜀地建成大粮仓、大后方,从而完成统一中国的大业,首要的事情是重新整治成都平原的水系与河流,在农业生产获得空前的发展以后,再进一步开发平原的其他资源,比如盐铁、木材、蚕桑等,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达到秦国占领蜀国的目的。

李冰听罢众人的发言,觉得手下的官员们还真是忠义报国的仁义之士,大大给予了一番嘉许。晚上回到书房里,李冰点起一盏荧荧的油灯,披衣坐在灯下回味白天的那次会议。是啊,要解决成都平原的农业和生计,首要的问题是治水。对蜀国的历史和水脉知之甚详的李冰开始在头脑中梳理前人的治水经验。

第一个在蜀地进行过大规模治水行动的人,是老百姓爱戴的大禹。这是一个半人半神似的英雄人物,他为了解决困扰百姓的水患,曾经光着脚、荷着锸在岷江上游的山地中焦急地徘徊。离家数年的他,脸被太阳和雨水曝晒与冲刷,已经变得跟木炭—样黑,原本壮硕的身体也瘦了一圈。最令人敬佩的是,有一次他从家门前经过,听见自己年幼的儿子在家呱呱啼哭,也竟然没有歇下脚来回家看一看,一狠心又踏上了治水的征程。

第二个治理成都平原水患取得成绩的人是鳖灵,李冰也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这个蜀国开明王朝的奠基者,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成都人,但面对洪水的肆虐,他义不容辞地挑起了一副重担,最终排解了历史上一次罕见的大洪水。鳖灵也跟大禹一样,为了治水这么一个信念,一离家就是数年,把妻子、财物和平时舒适优越的生活抛诸脑后。

夜已经很深了,城外河面上的风带来了丝丝寒意。李冰仍然没有安歇的意思,他的头脑中不时浮现出大禹和鳖灵的形象,他看见他们二人挽起裤腿、手拿铁锸在险峻的河谷和山地中奔忙,治水大军的吆喝和澎湃洪水的怒吼在他的脑海中交织成一片。

对于前人的治水经验,李冰曾经作过仔细的研究,他发现过去的人们在治理突发的大洪水时,往往采取急功近利的办法。就像一个医生在给病人治病时,首先要解决的是这个人的痛楚,而不是他全身的血脉和经络,正所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个办法错了吗?其实也没错,因为当洪水淤积时,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如何疏理它、排解它,使身处水深火热的黎民百姓渡过难关。

李冰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油灯把他的身影投射在墙上,不停地晃动着。对于前人的经验和做法,李冰深表感谢,但是与此同时,他又深深地意识到,仅仅依靠临时的疏导和防范,是不能根本解决困扰成都平原数千年的水患的。也许前人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他们只能疲于应付,但是现在,李冰有足够的时间、精力和把握对成都平原的水系和河流来一次彻底的疏理,就像给一个患慢性病的病人来一次全身调理一样。

都江堰

成竹在胸的李冰决定先对平原周边的水脉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田野调查。他在离开成都以前,组织了一个精干的调查班子,组成人员包括水利方面的专家、地质专家、工程专家和少许的后勤保障人员。

他们带着丈量的工具和各种地图从大城的城门出发时,成都的百姓都感到非常好奇,他们拥堵在街道的两侧,弄不清这群人到底要去干什么。看装束,都穿着又厚又耐磨的衣裳,看样子像是去野营和打猎,但他们身上又没有携带箭镞和鹰犬。如果说是到郊县去体察民情吧,又没有轿子和随行的官员。李冰的这次出行让成都的百姓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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