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要管仲、萧何那样的人去做才最适合,一介武夫的周亚夫使枪弄棒不在话下,做丞相条分缕析、纵横捭阖,实在是才非其用、勉为其难了。——这就是英雄不是都能拿来做管理人才的原因所在,奥运冠军、见义勇为的勇士、临危不惧的刑事侦察员,荣誉归荣誉,万不可都拿来去做厅长、局长,那无异将其置之于油锅上煎烤。
初任丞相的周亚夫表面看起来是不错的,因为这里面隐含着一层感情的成分,主客双方都被蒙蔽了。将军为大汉的长治久安立下了大功,又有先皇的认可与推荐,汉景帝刘启格外倚重和信任,众人眼里似乎一切还都是那么回事。遗憾的是,将军自己慢慢会把戏演砸的。武将出身的周亚夫,他不晓得带兵出战与理事问政完全是两码事,这里不需要勇往直前,不需要横冲直闯,不需要大刀阔斧,这里需要虚与委蛇,需要左右逢源,需要八面玲珑。
汉景帝当年宠爱栗妃,便立栗妃所生的刘荣为皇太子,渐渐的这个栗妃太过张狂,得罪了景帝的姐姐馆陶长公主。长公主把女儿阿娇嫁给了王夫人所生的皇子刘彘(汉武帝刘彻),刘彘高兴地要金屋藏娇,公主就极力怂恿皇帝废了太子刘荣,改立自己的女婿刘彘做太子。栗妃的日渐专横跋扈、刘彘母亲王夫人的知书达礼加上馆陶长公主的上蹿下跳,终于使汉景帝刘启下决心要废栗太子改立刘彘。
这种涉及江山社稷继承人的大事,皇帝自然是要听一听近臣特别是丞相的想法。景帝召周亚夫来征求他的意见,周亚夫一听要废太子,当下就表示反对,还给皇帝搬出来那一套立嫡以长、废易事关重大等等的陈词滥调。皇帝主意已定,坚持要废太子另立,周丞相如果仅仅是表示一下自己的不同看法倒也罢了,周亚夫得知景帝有了这个想法后,几次三番前去阻拦,这就有些犯糊涂了。最后终于惹恼了皇帝,刘启为此很不高兴,“上由此疏之。”从此开始疏远周亚夫。
有一次窦太后对汉景帝说:皇后的哥哥王信应该给封个侯。刘启有些推辞,说:南皮侯、章武侯都是母后您的亲戚,先帝在世时都没有给封,我即位后才封的他们,王信是我这一辈的亲戚,这时候不能封他。窦太后坚持说:做主子的应当根据各自的情况办事,你还是赶紧给王信封个侯。刘启拗不过母亲,答应回头跟丞相周亚夫商量商量。汉景帝就这件事问周亚夫,周亚夫既不问清是谁提出来的,又不去弄清天子的意图,信口就搬出老规矩:高皇帝当初曾有明确规定,非刘氏子弟不能封王,没有功劳的人一律不得封侯。“不如约,天下共诛之。”谁背弃这个约定,全国就一起讨伐他。周亚夫接着说:王信虽说是皇后的哥哥,但他确实没有什么功劳,封他为侯,明显是违背高皇帝的规定。景帝刘启听罢,一句话没说,他比谁都清楚高祖刘邦的约定,正是因为有这道坎,他这个天子不方便越过去,才来找你丞相的,王信毕竟是皇家舅舅,皇帝要生硬封他为侯恐难负众望,丞相出面办这事最合适,满足了太后的心愿,又保全了天子不以亲为贵的面子。汉景帝要的就是个台阶,没想到他的这位丞相大人一点不开窍,但知高帝有约,不解朕之所虑,完完全全一个懵懂蠢货。
周亚夫这一次的糊涂,不仅仅使皇帝再次疏远了他,连太后、王皇后乃至众多的王氏家族人员都嫉恨和不待见他了。梁王刘武这时候趁机官报私仇,落井下石,利用各种场合,在太后和景帝面前诋毁中伤周亚夫。
匈奴王徐卢等五人归降了汉朝,景帝刘启想借此招降更多的匈奴人,他打算给这五个人都封侯。周亚夫听说了这事,忙跑来劝阻:陛下,这些家伙都是背叛了自己的主子来汉室的,你给他们那么高的奖赏,以后咱们还怎么责罚汉家臣子中那些不忠诚的人呢?
一而再再而三地揣摩不透主子的用意,只一味地照搬条条框框,汉景帝终于忍无可忍了,龙颜大怒,当面给周亚夫了一个下不来台:丞相的意见不予采纳!随后一一将徐卢等五人封作列侯。
天子生气发威,周亚夫似乎多少意识到了一点什么,看来这伺候皇上的活真他妈不好干。不久,周亚夫借故称病请假在家休息。没过多长时间,一纸诏书送到相府,周亚夫被免去丞相。
周亚夫的告病休假,多半是他自己已经深深体会到坐在相位上的尴尬,他实在是不太适应,那么多曲里拐弯的事,谁有精力去费那个神?比带兵打仗冲锋陷阵麻烦多了,真不如痛痛快快去打一仗呢。——军人不谙俗事,或者说将军不懂世故,指的就是周亚夫这样的。他们习惯于端起酒杯就干,扛起枪就冲杀,凡事不愿多费口舌。硬要将其放在需要左右周旋的是非矛盾丛中,无异于乱麻缠住猛虎,有劲难使又无法挣脱。——不如回家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