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远去的匈奴
波兰人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明白,蒙古人对他们国家的征伐,只是其征伐匈牙利战略的一部分。而匈牙利王国的命运,自钦察人——蒙古人的仇人——逃入其境内起,就已经注定了。对此,国王贝拉四世(1235—1270年在位)早有心理准备。
与波兰不同,匈牙利王国有着更深的历史基础。这个国家的前身,是罗马帝国在中欧地区的一个省——“潘诺尼亚”(Pannonia)。在西罗马帝国灭亡前后,欧洲经历过一段民族大迁徙时期。原先入侵西罗马帝国的许多民族,比如哥特人、汪达尔人等,都纷纷往欧洲内陆移民。匈奴人(Huns)也是其中之一。
公元370年左右,伏尔加河东面的匈奴人迁入欧洲,并建立了匈奴帝国。在匈奴王阿提拉(406—453年)的统治下,匈奴帝国曾占据西起德意志、东达乌拉尔河、北至波罗的海、南抵多瑙河的大片中欧土地,潘诺尼亚就在其中。但是,454年,即阿提拉去世的第二年,匈奴帝国迅速土崩瓦解,而后匈奴人逐渐淡出历史的舞台。
18世纪中期,法国东方学家和汉学家约瑟夫·德经在一篇文章中提出,欧洲历史上不断侵扰西罗马帝国的匈奴人,就是中国历史上不断侵扰秦汉王朝的匈奴人。德经的说法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以至于与他同时代的另一位历史学家爱德华·吉本也深信不疑,并将它写入了《罗马帝国衰亡史》一书中。[1]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德经的理论一直影响着人们对历史的判断。但是,这个理论在19世纪末遭到质疑。[2]现代西方史学界倾向于认为,匈牙利人的祖先并非匈奴人,而是马扎儿人(Magyars)。
匈奴帝国灭亡之后,日耳曼东哥特人、伦巴第人、斯拉夫人、阿瓦尔人等相继来到潘诺尼亚。这些民族先后对这块地区进行过统治,但是,都没能在这里建立一个长久的政权。马扎儿人——突厥人的后裔——打破了这个宿命。
公元896年,在首领阿帕德的带领下,约40万马扎儿人占据了蒂萨河上游地区,并以此为基地,经常劫掠中欧和西欧地区。在900年左右,他们进驻了潘诺尼亚地区。正是这些马扎儿人,建立了匈牙利王国。[3]
在国王斯蒂芬一世统治时期(997—1038年),匈牙利王国控制了喀尔巴阡盆地。这位国王不遗余力地在匈牙利推广天主教,甚至曾强行要求国民改宗天主教。公元1083年,罗马教皇格里高利七世将其封为圣徒。斯蒂芬一世被认为是匈牙利王国的第一位国王。
在斯蒂芬一世去世之后,匈牙利经历了一段内乱时期。公元1051年至1052年,神圣罗马帝国曾几度入侵匈牙利,企图联合匈牙利国内的反叛势力,征服这个年轻的国家,但是都没有得逞。
在国王拉迪斯劳斯一世治下(公元1077—1095年),匈牙利的局势得到了稳定
[1]约瑟夫·德经(Joseph de Guignes,公元1721—1800年),法国著名东方学家、汉学家。爱德华·吉本(Edward Gibbon,公元1737—1794年),英国下议院议员、著名历史学家,《罗马帝国衰亡史》的作者。
[2]Hungarian Studies Review,2000-Chapter I.“Myth:The Foundation of Historical Consciousness”.
[3]A Country Study:Hungary.Federal Research Division,Library of Congress.Retrieved,2009.
和加强。他曾多次成功地击退钦察人的入侵,并在公元1091年征服了克罗地亚。在国王科罗曼一世治下(1095—1116年),匈牙利征服了达尔马提亚,使疆土扩展至亚得里亚海东岸,与拜占庭帝国分庭抗礼。
在国王戈萨二世治下(1141—1162年),匈牙利通过政治婚姻的方式,与许多国家建立了联盟关系。他本人娶了基辅大公的女儿为妻。他的三个女儿,分别嫁给了两位波希米亚公爵和一位奥地利公爵。他的儿子及王位继承人斯蒂芬三世(1162—1172年在位)娶了一位奥地利公爵的女儿为妻。
戈萨二世的另一位儿子、匈牙利国王贝拉三世(1172—1196年在位),进一步将这种政治婚姻发扬光大。他先后娶了两位妻子,一位是安提俄克大公的女儿,另一位是法国国王路易七世的女儿玛格丽特公主。[1]
贝拉三世有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拜占庭帝国皇帝伊萨克二世,另一个嫁给了波希米亚国王奥图卡一世。而奥图卡一世的两个女儿,也就是贝拉三世的外孙女,又分别嫁给了丹麦国王瓦尔德马二世,以及前面提到过的波兰公爵亨利二世。
正是通过这种政治婚姻的关系,拜占庭帝国、法国、波希米亚、波兰、奥地利以及丹麦等国,都与匈牙利王国建立了或深或浅的联盟关系。不过,这些联盟关系阻止不了蒙古人入侵匈牙利的决心。
2.危险的挑衅
匈牙利人最早知道蒙古人的威胁是在公元1229年,有不少钦察人和罗斯人在这一年逃入匈牙利避难。公元1237年,贝拉四世从匈牙利的多明我会修士朱利安的报告中,再次得知这种威胁正在迫近。
[1]安提俄克公国: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期欧洲封建主在西亚建立的一个十字军国家。其领土包括今日之土耳其及叙利亚的各一部分,都城在西亚著名古城安条克,政权存续期为公元1098至1268年。
根据匈牙利编年史的记载,公元1235年时,朱利安修士奉命离开匈牙利,去保加尔国寻找马扎儿人。匈牙利人一直都相信,在几百年之前,只有部分马扎儿人来到了匈牙利,还有一部分留在了东边的草原上,他们希望将这些马扎儿人找回,以增加可以对抗蒙古人的军事实力。
朱利安修士在巴什科尔找到了这些马扎儿人。虽然已经经过了几百年,这些马扎儿人的语言变化却不大。这些亲历了蒙古入侵保加尔国过程的马扎儿人,详细地告诉了朱利安有关蒙古人的最新消息。
不无巧合的是,朱利安后来还在兹达尔公国见到了两名拔都的信使。这两名信使是奉命携带拔都致贝拉四世的书信出访匈牙利的,但是不巧被苏达尔大公尤里二世给俘获。于是,朱利安火速返回匈牙利,将自己的出行报告以及拔都的书信交给了国王贝拉四世。此时是公元1237年。
前面已经提到,公元1237年春的时候,蒙古人征讨了钦察人。钦察人的首领之一八赤蛮被杀,部分钦察人投降后加入了蒙古人的军队,另一位首领忽滩则率4000名钦察人逃往匈牙利。
从匈牙利编年史所引用的这封书信的内容上看,拔都对匈牙利人收容钦察人的行为十分恼怒,他曾经派使者出使匈牙利,要求贝拉四世交出这些钦察人,但是他的使者被匈牙利扣留了。而这封书信则有最后通牒的意思,拔都要求贝拉四世交出这些钦察人,并且无条件投降,否则将入侵匈牙利。
然而,贝拉四世非但没有被这封信的言辞吓倒,而且,在公元1238年时,他正式向钦察难民提供庇护。
但这位国王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他或许忘记了“黄金法令”的存在。公元
1222年时,当时的国王安德鲁二世(1205—1235年在位),因迫于国内贵族们的压力,曾签署了一项中世纪史上最著名的法令。这条法令豁免了贵族与教会的所有税项,它还规定国王不能强迫贵族们参战,贵族们也没有资助战争的义务,如果国王的命令违反了法律,贵族们有不服从的权力。[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