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王局长给郝迈打电话说一起坐坐，郝迈说好。其实郝迈现在对他已经不是很排斥，再说这么长时间也没聚，推辞不得。
仍然是王局长的家。郝迈一进去便觉得有点异样，王仕平招呼他坐下，却不见局长老婆出来，郝迈以为她还没有出院，奇怪的问：“嫂子的病怎样了？”
王仕平黯然叹道：“她……去了。”
郝迈这才看到他臂上套着黑孝带。惊道：“她不是早期吗？怎么……”
王仕平苦笑：“是早期，可是……可是，她一直不肯和医生配合接受治疗，所以，早早的去了。”
郝迈很奇怪，问道：“为什么？”
王仕平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她一直都没有原谅我，也许，她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忏悔，可是，她至死也没有原谅我。不过我不怪她，原本就是我罪有应得。这是我应有的惩罚……”
“到底为什么？”
“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郝迈见他面色沉重，心事重重，知他必有不同寻常的故事需要倾诉，所以他没有多问。等王仕平沏好了茶，两人品了一口，王仕平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愧疚，对她。有些故事埋在我心里很久，一直想找个人聊聊，发泄发泄，但我这个朋友圈子里，你也知道……”说着摇了摇头。又说：“你这个人我是很敬佩的，所以有些故事想和你聊聊。”
郝迈点点头。
王仕平点上一支烟，缓缓的开口了：
“我是四川农村的，家里贫穷，一心想靠读书找点出路。和她在大学里认识，虽然感觉不错，但她条件比我好，是个官二代。所以不敢奢望。我有自知之明，她那时长的虽不是很漂亮，但她家世好，气质不俗，追她的人很多，我是想也不敢想的。反倒是她，放着那么多条件比我好的男孩子不谈，偏偏看上我这个穷小子，那时候，觉得很惶恐，想想一个官二代，一个穷小子，根本风马牛不相及，毫无逻辑可言。反正，大学里的爱情，很多都是没有逻辑性的。于是就爱了。”
“后来毕业，几经周转，接了她爸的班。这算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转折吧，从此，踏上仕途。那时候，踌躇满志，一心想做一个好官，为百姓造福。但现在官场的肮脏你也知道，金钱美女，权利欲望。想举世皆浊我独清，想出污泥而不染，那是不可能的。但我坚守住了。不为别的，只为我珍惜和她的感情，也珍惜这份工作。”
“但是，后来……唉，世上很多事都难以预料，似乎是上天注定。最终，我没能坚守的住……”
王仕平怔怔的出了会神，继续说：“大概是三年前吧，那时候我们都特别忙，请了一个钟点工，姓刘，四川人，四十来岁，和我算是老乡，所以觉得特别亲切，我们都叫她刘嫂。人很好……”
郝迈诧异道：“四十来岁个钟点工，你不会是和她……”
“不是，我要说的不是她，而是她离开之后的那个薛颖，任何事都有起因的，是不是？”
郝迈点头。王仕平又道：“刘嫂做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就离开了。因为她想和她老公开个小吃店，我借了些本钱给她，她就离开了。她开的小吃店叫‘刘嫂小吃店’，生意很火的，还上过报纸，好多人慕名前去品尝小店里的特色小吃呢。”
郝迈道：“听说过，也看过那篇报道，说的是刘嫂下岗后勇敢地重新设计自己的人生，积极帮助其他下岗女工重拾生活信心的事迹，挺感人的。对了，刘嫂所说的有个一直支持她的无名英雄，那个人就是你，对吧？”
“呵呵，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她太夸张了。”王仕平淡然一笑。
一时间，郝迈真不知道该把他划入好人之列，还是划入坏人之列，或许这个世界上本就无所谓纯粹的好人，也无所谓纯粹的坏人吧，一个人的善与恶总是共存的，唯有如此，我们才会说善恶一念间。那么，是让恶念压倒善念还是让善念战胜恶念，那便要看个人的修为了，修为常常也就决定了一个人的人生结局。
王仕平接着说：“……刘嫂走的时候给我介绍了薛颖，说薛颖是她老公在乡下出了五服的本家，又说小姑娘是穷人家出身，人老实本分又勤快，我当然相信刘嫂，便请了薛颖。最初薛颖每周来家里做两次大扫除，属于钟点工，其他时间她会去刘嫂的小吃店干活，刘嫂说不用我开工资给薛颖，就当是顺便来做做卫生，说白了，其实是刘嫂想要报答我。我当然不同意，刘嫂也就没有坚持，说是就当给小姑娘攒些嫁妆吧。薛颖很年轻，才二十一岁，果然如刘嫂说的非常勤快，人也很朴实，清清秀秀的，有四川人的灵气。这让我觉得放心。开始我们几乎没怎么交谈，她每次做完卫生，都会问我一声，先生，你觉得满意吗？我说，行了。她便说，那我走了，回我表嫂店里了，先生要有事，打电话给我表嫂，吩咐我就好。她看到我点头，就会笑一笑，很乖巧恬静的样子。”
王仕平说到这叹了口气。
郝迈没插话，安静地等待接下来的故事，就像等待一个没有太多悬念的影片。但王仕平接下来的故事不可能真的没有悬念，王仕平说：“有段时间，老婆单位组织出去参加半个月的学习，也就是那个时候，某个傍晚，薛颖来打扫的时候，我刚刚应酬回来，喝得很醉，醉到那个晚上的记忆全成了空白。第二天早晨醒来，我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一丝不挂的薛颖在我怀里睡得很沉，我吓懵了，惊慌失措地推开她，翻身坐起。”
“我说，‘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先生，你昨晚喝醉了，你好大的力气啊。’被惊醒的薛颖倒是很镇静，边说话边从容地穿好衣服。穿戴整齐后对我笑笑，轻松自如得仿佛我们只是在一起看了场电影。”
“‘我，我，不知道，我对你，我，你，我们俩……’因为惊慌，我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
“薛颖嫣然一笑，‘先生，你都看见了，我们是怎么回事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我真浑蛋，我是个浑蛋！’我说着，脑子里一片混乱。”
“‘没什么，先生，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觉得很惭愧的。你当时喝醉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这不能怪你的。先生，你不用自责，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薛颖走近我，她的眼睛很明净，显出少有的天真无邪。我躲闪着，不敢正视她，内疚感更深更浓地漫上我的心头。”
“我昨晚没回店里，不知道表嫂会不会骂我。”
“薛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倒惊得我叫出声来，‘不要，不要告诉你表嫂！我会补偿你的，你想我怎么做？对不起，我真浑蛋！’”
“薛颖没理会我，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她说，‘你真是俗，你把我也当成了俗人。我该回表嫂那了，我会对她说去一个朋友家了。’”
王仕平说到这，顿了顿，说：“我还是很想喝酒，你呢？”
郝迈笑道：“我还是喝茶。”
王仕平自去取了酒，喝了一口，又点上一支烟，继续说，“当时，薛颖那么一问，我有点猝不及防的感觉，我点头，又摇头，脑子越发的乱。”
“之后，薛颖继续在每周三和周日来家里做清洁，刘嫂则像往常一样偶尔会打电话给我问问薛颖的情况，似乎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平静得让我以为那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就这样过了两个星期，我以为她真的因为谅解我喝醉了而不计较我的过错。应该没事了，应该没事的，我对自己说，绷紧的神经慢慢地松弛下来。为此，我对薛颖既充满了愧疚，又充满了感激。”
“第三个星期的周日，薛颖做完卫生，要离开的时候突然问我：‘先生，你可不可以请我做保姆？我想只替你们一家服务。可以吗？’”
“‘你的意思是？’我的心有些悬，拿不准她想干什么。”
“就是说，我不想去表嫂店里端盘子了，那里的环境真的不适合我，太乱。我想做你们的专职保姆，有时间读读书，将来考个电大什么的，我不会收你很多工钱的，能够有口饭吃，有个地方住，有个安静的读书环境就行了。”
“我很想拒绝她，但是，也许是上天注定，那时我老婆已经学习回来，平时她都很忙的，很少在家里，但那天她却偏偏在家，她说好啊，反正我这阵子很忙。”
“无论如何，老婆答应了她，我已无法拒绝。而且，她可怜巴巴的样子让我心软，加上她说想读书也是一件好事，难得一个农村女孩子这么上进，更重要的是我对她深怀歉疚，尽管她没有再提那晚的事，但她不提并不表示我可以忘记，或真的就当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无论如何，她留下来了。也许，这就是噩梦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