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么说这些时日阿虎很是受了些磋磨?”一个低沉的,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问道。
擎苍面上带着几丝兴灾乐祸,笑道:“可不?那个小书生也是记仇的,饶是平日里阿虎颇为精明强干,可也没看出来他这皮肉之伤都是那小书生还他的。”
“呵呵…”低沉的,悠远,如草原的马头琴一般的声音,终于笑了出来,“这个小书生有点意思,苍叔觉得,他看出我们的来路了吗?”
擎苍沉吟道:“这个小书生自从被绑来就颇为安份,不多说,不多做,不好奇。若不是那时我卖上老脸找他,怕是他连兄弟们的饭食也不乐意多管。”
“那苍叔觉得小书生他知道多少了?”
“怕是不多。”
“错!”低沉的声音依旧带着几份笑意,却说出让擎苍大吃一惊的话:“只怕现在我们是哪里人,大约是干什么的,他都摸得差不多了。”
“嘶~~!?他如何得知?可是有人不小心说漏了嘴?!”擎苍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得追问起病人来。
病人依旧不慌不忙,慢慢道来:“苍叔可记得,这个小书生这些时日做了多少种菜肴?”
“哪有闲工夫记得这些?”擎苍有些摸不清头脑。
“头三日,他天天做津城的菜肴,从家常饭菜,到街边小吃,到宴客美食,你们一道菜都不认识!”
“…”擎苍无言以对。
“住在津城不远处,又颇有些家财,何况你又出了名的贪嘴,却从来没吃过这些。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是远道而来,家乡不在这里,而且是刚搬来不久。”擎苍黯然道。
“而后那几日,给你们做了几道江南菜,你连连夸奖他做得道地,阿虎他们却道那些菜没滋没味,说甜不甜,说咸不咸。
于是他知道了你的家乡在江南…
他改做了蜀地菜,阿鹿又说蜀地的菜颇为辛辣,他又改做了闽粤菜。
前两天他突然大盆大碗的做起了大锅熬炖。
酸菜猪肉炖粉丝,锅包肉,大锅豆腐熬鱼。
连阿熊都说,还是这些菜吃了舒服,你觉得小书生是无意的?他知道了,我们来自哪里!
而且还是我们自己告诉他的…”
声音的主人,虽然说着让擎苍心惊肉跳的话,却依旧显得漫不经心。
似乎他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即觉得有意思,又觉得与自己无关。
“…大帅觉得应该如何是好?”擎苍现在觉得真是小看了那个总是眯着杏眼满脸淡笑的小书生。
低沉的声音懒懒的,说出来的话却有些答非所问:“儿时听父王讲过,说是最好在家里养些经年的老裁缝,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去外间量身做衣裳。
就算是逼不得已一定要去,也得寻些万分靠得住的,家人常住在本地的老店子。”
擎苍知道病人说话自有其用意,于是问道:“这是为何?”
“父王说,无意中听一个老裁缝讲过,经年的老裁缝量身的时候,只要一打量,就会知道这个客人的喜好,比方说,惯用左手?惯用右手?喜欢拿笔?喜欢美人?喜欢财货?
是长时间久坐,还是长时间久站。身上有哪些旧疾,是腰腿痛?还是手肘痛?”病人因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对呀!”擎苍一拍自己脑门,自己这个当大夫的不也是如此?
望、闻、问、切、中的“望”字,可不是仅仅只看病人的面色就成了的。
“嘶?!”擎苍霍地想起了一件往事,于是惊疑道:“那~当年那件震惊天下的御史当街杀人案?”被杀者正是百年老裁缝店的接班人。
“没错,当初就是因为那个人与旁人喝醉了酒,一时口快,说出程御史好穿女人的兜肚。而后此话传到外面,越传越广…”不几日后,程御史明查暗访的找出了这个人,羞愤之下程御史当街与那个裁缝口角,一时气愤,失手杀人。
此事之后高官贵人暗地里广招心灵手巧的裁缝绣娘,一时之间众多老裁缝店纷纷倒闭。
擎苍拈着须,点头不语。
“还有,前几日阿熊把小书生给他们写的规矩给我抄了一篇,让我当笑话看。你觉得小书生是跟他们玩儿?
人家早就看出大家是行伍出身,拿他们当兵士约束…”病人这时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对于阿熊他们的后知后觉,真的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那大帅打算…?”
“我们无故把人家绑来,人家想摸摸我们底细也是应该的,而且这个小书生也是有意的露出马脚给明眼人看。不然人家打乱菜肴的顺序,也是可以的。”
“大帅这几日感觉如何了?”擎苍见病人脸上恹恹的,似是不想再提,于是换了个话题,并且收回抚在病人腕上的手指,细细看向病人的脸色。
“嗯…确实颇有好转,那些日子总觉得胃里有异物塞堵,现在可好多了。”
“都是大帅吉人天相,说实话,老朽本以为大帅这次真的救不回了。”擎苍的声音里带着疲惫,更带着欣慰。
“依苍叔你看,我的身体,可能进走下一步棋了?”
“大帅不再三思?”
“瞻前顾后,非大丈夫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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