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家中闲呆半年,逐渐走出精神囚笼。学会以感恩的心态面对一切,不再怨恨他人。恨是比爱更为劳累的事,已经没有力气再生恨意。明白自己必须要去面对的,必须要承担的责任。父母已然年迈,无法让他们再对自己有担忧。必须让自己有所承担,才能让他们获得解脱。
他说,太多的事,我们都无能为力。有些事生来就已注定,我们不过是在印证它所发生的必然。发现这些以后,我终于不再激进反叛,开始接受自己出生时就注定的宿命。
那年他只身一人,前去南方求生。故乡已经不能让他多作停留,这样一个充满窒息与绝望的空间,只会让人心更生疏离。
坐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途中发起高烧。想喝杯水,但却没有力气下床,只能那样强忍着苦痛。就那样义无反顾,强迫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生存。
在一家工厂上班,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工作机械式的重复,大脑停止运转,唯有双手在机械式地动作。依然无法说服自己与他人交流,不知道怎么去跟他人接触,这是他自始至终无法学会的东西。下班后独自跑到网吧上网,然后回去睡觉,准备上班。就是这样重复的生活,却因为疲于挣扎而没有任何怨言。
世间便是如此,我们无力改变什么。
只是为何,内心深处总有不甘,不甘愿如此平凡庸碌下去,不甘愿就此被命运打败。偶尔有闲暇时间,就独自外出走走,看着这个繁华而刻板的世间。人与人之间充满疏离,却依旧逢场作戏,营造出一幅平和美好的假象。
他说,我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会回到所谓正轨。但依然无法接受自己,不敢直面自己的灵魂。有时一个人的时候,才能让眼泪流下。我想我是用力生活的人,所以有这么多的挣扎与反叛,只是最终我还是败了,败给了生活。
我不是没想过继续反抗,但过多的情感让人无力承担。每个人都在我身上抱有希望,像是有一根牵在我身上的丝线,他们把我朝他们认为对的方向拉去,不留余地。我不知道该怎么来生活,只能这样被他人牵扯着走。
我感到绝望。在这个无人交汇的世间,我不大道该如何这样病态地走下去。只是内心被强烈压制的,想要逃离的愿望依然如此迫切,再次将我束缚,急欲挣脱一切。
一个人买来酒在宿舍喝得大醉,然后陷入昏沉睡眠。大年三十晚上,独自在网吧上网。却没有一个可供说话的人,只是无所事事地玩着游戏,为一组虚拟的数据而动情。早上走出网吧,发现不知何时整个天地已经被一层积雪覆盖。路旁的树木也被压断,大街上空无一人,如此冷清。
他带着一身疲惫,快步走向租住的小屋。终于在躺在床上,拿被子捂住自己的时刻,流下泪来。
他说,内心深处,我一直对父母有所怨恨。一直无法原谅他们,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间,让我品尝过多世间苦楚。却始终不知道如何安慰我,给我鼓励,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强行改变我。我恨他们,恨他们带我来到这个世间,恨他们无法尽到父母该尽的责任。只是我已经无力反叛。
我开始认命,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事。我们无能为力,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
终于就这样生活半年,无法再忍受这样重复单调的生活。他始终是个过于懒散的人,心灰意冷,不知道自己的意义所在。因此一直在抵抗。回到家中。父母已经不知道如何对待这个孩子,只是想尽到自己责任,让他早日结婚,便可让他们安心。
他终于沉默着接受了这一切,不知道该如何反抗。唯有独自一人时,细数自己的心伤,泪流不止。
他说,我如此厌倦于这个世间,只想早日死去,获得解脱。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做不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是感到疲惫,需要长时间的睡眠,以此逃避。
那一年,许诺再次出现状况。在外与一女孩纠缠不清,开车带她去玩,给她买奢侈品。他已然忘记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在隐忍四年之后,再次露出自己丑恶的真实面目。许诺带女孩去开房,被陈怡朋友看见。再然后,一切隐藏的丑恶真相再次被陈怡挖掘出来。她对感情始终有过高要求和期待,无法接受这些。
已经没了大吵大闹的力气,也觉得没有意思。她只是感觉累了,于是直接要求离婚。
许诺再次表现出四年前的嘴脸,向她忏悔,承认自己的过错。完全是和四年前一样的戏码,只是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觉得无限陌生。这几年来,她一直无法忘记那些过去的事,但尽量不提。毕竟许诺为这个家也很不容易。她只是一再反思,是否自己哪里做错,才会导致这种事的发生。然后她尽力弥补,想着这样便可让他的心有所收敛。但她所做的一切,终究不被他看重。
她想起四年前景初说的,他是一个游戏人间的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付出感情和生命。他的辛苦打拼,看起来是为了这个家,实则是为了他自己。他永远都只是在扮演他的角色,从来没有付出真情。他的内心是冰冷的,不会对任何人开放。
而她不是没想过这些,但她选择相信他,选择相信他在她跟前所做的保证。只是很不幸,这次博奕,她最终还是惨败了。
离婚,没有任何余地。连与之交流的打算都没有,直接拟定离婚协议书要他签名。许诺直接撕掉协议,再次哭诉他的错误,并一再为自己找出自自可笑的借口和理由。而她已经没了与之继续纠缠下去的打算,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只觉得内心深种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感。
抽烟,酗酒……以此来麻醉自己。却已经没了眼泪,只是内心深处被一种绝望的情绪笼罩。这个时刻想起景初,想起他曾经的种种,突然发现原来一直以来自己都错了,错的如此离谱,无法原谅。
她打电话给景初,给他说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并在他面前终于哭出声来。他无声听着她的哭诉,内心却再无波澜。他知道他的内心几近趋向死亡,已经很少会为其他事动容。不过是强迫自己活下去,也许是因为求生的本能,也许是因为牵扯在自身上的种种情感。
他挂掉她的电话,叹了口气。那时天光暗淡,仿佛即将要下一场暴雨,四周黑压压一片,令人透不过气。他已经不想再对许诺做出任何评价,对他除了一种憎恶便是陌生感,仿佛这个人从来都没有跟自己熟识过。
挂上电话的瞬间,他只是说了句,你离婚吧。他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必定是万分艰难,受尽煎熬。但他无能为力,他只能劝她离开这个人,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她不再次受伤。但也只是一种幻想,他知道她对感情的执着,必定会再次撞得头破血流。这是她的宿命。
许诺依旧不肯离婚,说自己对这个家庭如何看重等等。陈怡几乎被他这种腔调气得发疯,终于在他撕毁第四份离婚协议,不再做任何举动。
那一天,她非常平静地对许诺说,我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这里,但一直心生幻想。想着我好好待你,你也会对我有所回报。那年发生那样的事,甚至牵扯伤害到景初,我本已经对你心灰意冷,但还是在你的乞求与保证中选择原谅你。奈何我所做的一切并不被你看重。我一直要求自己改变,用心对待你和你家人,想着这样也可走进你的心,但很可惜,你的内心世界永远对我关闭。
也许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没有足够的容忍与肚量来容忍这一切,又没法自欺欺人地去抹杀这一切存在的真实性。但是,我已经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许诺,你不会明白我曾经在你身抱有多大的希望与期待。我只是希望,并在此恳求你,好好对待这个孩子。尽管你对我没有任何情谊,但请你好好待他。
陈怡对许诺彻底失望,不再对他抱有幻想,于是服用大量安眠夜自杀,因为发现尽时而被抢救回来。许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给这个女人所带来的伤害,也开始明白她对自己的失望之心。在一再地乞求与保证没有任何可信度的前提下,他最终选择放手。
这场婚姻,维持了四年之久,终于结束。仿佛一切回到原点,但实际上早已物是人非。
陈怡回到家中小住几日,每日与他对话,谈论昔日曾经,语气是死灰般的沉寂。他们都败给了生活,败给了命运。他们的挣扎反抗没有任何效果,依然被世俗牵着鼻子走。
陈怡再度离家,如此决然果断。她明白自己的境况,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立身之所,只能随意漂泊。他没有过多挽留,因为知道无法彼此安慰。他们内心的创伤,只能等待时间让其自行愈合。而此时她的处境,他虽然无法切身体会,但亦明白这一切对她的打击与创伤,只能等待她自己渐渐淡忘这一切。
那年冬天,他听从父母安排,与一女子结婚。婚姻是对父母而言必须解决的任务,他没有反抗的余地,甚至也没有这样的打算,终于接受了他们释加在自身上的一切。
如此丧失一切抗争,心甘情愿地被命运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