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陷入自己的精神牢狱之中,不明白自己打拼的意义所在。如此彷徨又对一切失望,感觉没有任何前行的力度。他一再地在生活面前败下阵来,或者说在与自己的较量中败下阵来,只能止步不前。
他说。我惧怕千篇一律的生活,这会使人变得麻木。每天早上,看着所有人衣着光鲜地大步行走,我总会特别恐惧。他们的面容冰冷,没有任何活力,只是机械式地强迫自己去生活。我担心自己终有一天会这样,一想到这里,我就感觉整个人丧失一切支撑,摇摇欲坠。
她说。你有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愿意为之而奋斗的是什么吗?
他说。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找不到答案。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只想写作,只想以此谋生,每天活在自己的文字世界里,不用跟他人打交道。但后来我发现,写作并不是我的唯一。也许仅仅只是因为我没有一个可供言谈的朋友,内心的一切得不到倾诉,于是我想到了写作。又或者说,我只是在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逃离这个社会的借口。
这样来说,写作于我而言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我跟你一样,依然在给自己寻找一个坚持的理由。这种发现让我心生绝望。我再次陷入以前的困惑当中,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所在。我是个迷失所有方向的人,不知道下一步该迈向何方,不知道自己的灰暗人生该如何推进。因为困惑没有解答,所以心生绝望。
陈怡很快便再次恋爱,她需要爱,需要被爱。或者说,她需要让自己身处爱的幻觉之中,这样才可以欺骗自己继续游走在这个世间。他们何其相像,一再奔向内心自认的光芒,义无反顾。直到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
高齐。在某部队服兵役的士兵,比她小三岁,人生观价值观单纯地近乎一张白纸。整个人明朗清澈,脸上始终保持着干净的笑容,如同一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植物。
他们在一次宴会上相识,彼此留了号码,就这样渐渐熟络起来。她很快陷了进去,她依然是那个为了爱盲目追随的女子。但是她同样心生疑虑,她害怕自己再次做一次失败的感情投资。她已经不再年轻,没有了等待的资本。她爱他,但她明白她需要的并不仅仅只是爱,她不是学校里刚开始初恋的懵懂少女,以为爱便是一切的年纪。
高齐。我爱你,但我也爱自己。我需要的你给不了我。我们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里进入彼此的生命,这注定我们不会有好结果。我曾不止一次地设想,为什么早些年你没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但这种假象没有任何意义,它不会给现状带来任何改变。
就因为我年纪比你小?他表情忧伤,如同一个遗失了心爱玩具的孩童。
她点头默认。就因为你年纪小。也许早些年,我愿意花时间跟精力在你身上,奋不顾身地去爱你。但现在我做不到,我累了,只想找个合适的人结婚,安稳度日。
他说。等着我,给我个机会。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有多爱你。我不能没有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我一直寻找的那个人就是你。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眼泪不由地流了出来。为何我们总在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
那一刻,我看着坐在面前表情认真的这个男子,感觉自己内心深处的火焰被再次点燃。我无法控制自己,就这样再次沦淊,淊入爱的漩涡。我要跟他在一起,我要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跟命运抗争。
她说,我一直渴望感情,渴望有个值得我去爱的男子,为之操劳家务,洗衣做饭。也许任何一个在外漂泊久的女子都会产生这样的念头。我已经没有回到故乡的权利,注定要在外漂泊一世。但如今我累了,只想安顿下来。我希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我渴望尘世的幸福。需要用这种幸福幻觉来蒙住自己的双眼走下去。也许这种渴望,会再次让我遍体鳞伤,但人生经历本来就重于结果。
我不否认自己对高齐的恋慕,对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纯粹的迷恋。但我亦心生恐慌,我害怕他会是第二个延明,我已没有过多的时间来与生活打这样的赌。
也许放弃他,你会后悔终生。能够遇到一个能让自己真心欢喜的人,这种机会并不多。
我知道,并且因为知道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心生绝望。但我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父母需要我的安定,他们需要让我有个家庭,可以让他们不再牵挂。我别无选择。景初,你会有一天明白,自身所背负的是何等的沉重,但并不容你反抗。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她虽然看清这一切,但依然无法违背自己内心意愿。很快在高齐的猛烈攻势中沦陷,再次将希望寄托在高齐身上,如同陷入初恋的幼稚少女一般。甘愿听从内心召唤,再次与生活赌博。如此心甘情愿,就此沉溺。却收到他一条短信:如果有天我离开了你,你会怎么办?
倾刻间,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轰然崩塌。这条不明就里的短信让她心生警觉,她的爱原来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与别人没有任何关系。无论她多么努力,也终究对这种现状没有任何改变。她回复他说,我会好好活下去。然后删掉他的号码。她没有痛哭,没有就此消沉。只是站在原地深呼一口气,强忍住眼眶的泪水,继续向前走去。
她说,我对生命中的每个人,都付出感情和生命。因为不想留过多遗憾,也因体验过多艰辛,明白一切的不易。延明、高齐、许诺……这些人,我都对他们付出感情。我珍惜生命中的每个人,哪怕仅仅只是过客。只是他们并未去珍惜,珍惜我在他们身上所投放的爱。他们不会明白,当我放下一切姿态去爱的时候,内心是何等的卑微却又心生期待。
你只是需要让自己去爱,需要让自己活在爱的幻觉之中。如同孩子对玩具的渴望,你只是渴望爱或者被爱的感觉,你懂得什么是爱吗?抑或只是内心深处的占有欲在作怪?你需要很多的爱来弥补童年时代的残缺,这是错误的。你的偏执与固执,终将伤己伤人。
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只是渴望被爱,我渴望有个人能够陪我走下去,在我疲惫的时候有个可供依靠的肩膀。我只是一个女人,同样需要来自他人的关爱。我不愿让自己再陷入当年那种耻辱的困境之中。曾经被迫独立自主的那段时间,并不是我的荣誉,而是我的耻辱。
你的爱并不单纯,只是为了爱而去爱。爱是付出,爱是持久忍耐,丧失一切自我与尊严。这世间没有平等的爱,一旦你爱上他人,你便已经失去主动权,被他人牵着走。有些人的爱,不过仅仅只是肉体的交欢。还有的人,仅仅只是打着爱的名义,征服他人以此证明自己。但也有的人,追求一种灵魂的共鸣。只是这样的爱过于纯粹,必然无法存在于这个世间。古往今来,所流传千古的爱的典范,俱都悲剧收场。因为爱本身是一种短暂的幻觉,一旦牵扯到柴米油烟,便会变质。玫瑰是过于娇嫩的,需要适宜的水分、温度,对土壤营养俱都有过高的要求。这个荒芜的世间,生长不出漂亮动人的玫瑰。
你这样盲目却不自知,最终会使自己受伤。这世间哪有你所追寻的纯粹的爱,你对爱的要求过于苛刻,势必会为此付出代价。
他看清她的一切,如同她对他的了解。他们是彼此生命的见证人,却一直互相纠缠,彼此中伤。那是因为他们无法面对彼此,无法面对彼此时所要面对的那些黑暗过往。因为对方是活生生的标榜,提醒自己那些过去的发生,并一再让自己沉溺其间,无力自救。
他们彼此纠缠,一直试图将对方拉进自己阵营。这是一种偏执,因无法对过往放下,只能靠伤害彼此而获得一种病态的满足。或者说,他们需要那种被对方需要的感觉,他们如此深爱,因此一再中伤彼此,不愿在彼此生命中轻易退场。必须让自己成为对方心中最重要的人,占据对方的心,不容他人的侵略。因此互相伤害,是这样的决绝与残忍。
他们内心的残缺无法得到弥补,无法宽恕对方,就这样彼此撕扯。如同身上某处结痂的伤疤,在即将愈合的时候将其撕裂,在疼痛中体验那种酣畅淋漓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