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学校,也许仅仅是因为一个承诺。他放下所有的一切,决定安心读书,来换取别人欣慰的目光,或者说获得他们眼中的成功。无论这种成功是不是自己所需要。
依旧不与班上同学有过多来往,特立独行已成为一种习惯。或者说,他的内心早已老去,无法与同龄人与时俱进,获得他们眼中的幸福快乐。身边的同龄人,对这个社会尚且没有一个确切的认知,一切苦恼仅仅围绕在成绩单以及电子游戏上面,或者说为班上某个漂亮女孩而争风吃醋,急欲品尝****的滋味。
他是这样的格格不入,不参与任何集体活动。不与班上同学来往,闲暇时间只是翻阅一些文学书籍,以此获得安慰。他知道他的身心不属于这里,他是陈景初。总有一天,他会再次出发,义无反顾。
他是在寒冬时节盛开的花,开得如此强烈义无反顾,急欲破土而出,看清这个社会。而身边的人,都含苞待放,只等春风解冻,万物复苏以后才开出第一朵娇嫩的花。他必然要承受过多的寒冷与他人的误解,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他的淡然与独特,很快就引起其他人的注目。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仗着自己有一副漂亮脸蛋的班长借故与他搭讪,却一再在他面前碰钉子。以至怀恨在心,四处散播他为人是多么下作,装腔作势,并利用职权之便,刻意与他为难。
他只觉得可笑幼稚,丝毫不为所动,不愿意为了这样可笑的理由而改变自己。他的内心早已对外界关闭,没有人走进他的内心。因为他并不需要这些。他的童年时代早已结束,在十岁那年略微沉闷的夏日午后。便是在那一刻,他被强迫成长,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是早熟且聪慧的少年,在学业上稍有努力就能看到成效。但他并不为成绩单上的名次而动容,他只是在履行一种义务,一种他无法摆脱必须要去做的承诺。宿舍里有个同学,朝九晚五,披星戴月,经常在教室苦读,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但成绩始终徘徊在下游。他不敢跟他有过多接触,他感到恐慌。人是得有何种的动力与信念,才能支撑自己如此义无所顾。
也许每个人追求的都不一样,很多在别人看来毫无意义的举动,对自己而言,却是不可或缺的。也许是因为他过度早熟,明白除了学业自己便一无所有,也或许仅仅只是,他过于单纯。依旧认定学业能改变一个人命运的说辞。
但是,过多的不甘与抗拒,依旧象是生长在内心深处带毒的藤蔓,在心里扎下了根,将他紧紧缠绕。他无时无刻都在面临内心深处另一个不甘的灵魂的抗拒。那个灵魂一再提醒着他,诱惑着他,他是陈景初,他不想要这些。这不是他所想要的生活。
在人渐散去的空旷教室,在每一个无法入睡的深夜,在每一个醒来发觉浑身没有气力的早晨……这样的时刻,他总是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并一再地怀疑自己做事的初衷以及坚持下去的信念。
人若是对某件事产生怀疑的态度,就很难再自欺欺人地继续做完它。
只有在学校放假的休息日,他才能卸下一身的疲累,再次做回自己。清早出门,在书店里不吃不喝地度过一整天,通过阅读来放松自己。却获得更多的困惑与不甘。或者仅仅只是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来回闲走,没有去处,也没有归途。就这样强迫自己一直走下去,直到暮色四合,所有人都匆忙地朝家里赶去,他才会发现自己已经丧失一切目标。
那个时刻,他只想坐下来痛哭一场,让隐忍的脆弱暴露无疑。
他说,我从来都未曾忘记,曾经有段时间,我那么满心期待地只为对别人好,但却一直不被别人注重。陈怡说三姐的离开是因为我的原因,我无法辩驳,因此而痛恨自己。我知道自己对尖锐与冷漠,一再挫伤他人。于是我只能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不跟他人接触,也就不会伤害对方。
这种想法,多年以后依然盘踞在我内心深处,并无时无刻提醒着我。我记得曾经有个晚上,当我独自一人,无路可去在路边小亭里闲坐。内心孤苦无依,我知道三姐就在这个城市,我走过几条街便可来到她的住所,但是我一直控制自己这样去做。既然我带给大家的只是灾难,那就让自己躲到一边。
就那样,我躺在长椅上,旁边的乞丐已经呼呼入睡。夜晚凉风习习,寒冷刺骨。我内心凄然,又因为头痛而无法入睡,就那样睁着眼睛发呆。任眼泪一再流出。就这样挨到凌晨,我狂吐两次,浑身已无力气,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去敲开三姐的门。
她得知我的处境之后,直接大哭起来。景初,我真的从来没有以你为拖累。我一直都觉得你做的很好,并一直以你为荣。我当年离开这里,也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他躺在床上,身心逐渐温暖,却依然无法入睡。听着三姐的痛哭声,眼睛无声地流出。
他说,我一直在怀疑自己,一直觉得一定是自己在哪些方面做错了,才会导致大家都这样。我想我才是大家不幸的源泉,正是因为我的存在,才让大家的生活如同一滩死水一般。当我意识到这一切之后,我只想离开,离开这里,独自去生活。也许没有我的存在,大家才会获得解脱。
内心的情绪得不到渲泻,他只能用沉默把自己包围起来,以此来麻卑自己。
在觉得自己失去信念无法坚持时,深夜在学校电话机旁打电话给陈怡,他期许能得到一种安慰,或者说仅仅是想听一听陈怡的声音。然而总是不自控地在电话中流下泪来。在身边没有人的时刻,他的脆弱总是如此迅猛直接,让他喘不过气。
然后在陈怡的安慰下平静下来,挂上电话,在水龙头跟前用冷水洗头,让自己思绪平静,然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回到吵闹的宿舍睡觉。
他不喜欢吵闹,不喜欢人群,他只想有一个自己的立身之所,可以让他安安静静地独处。但是这一切,于当时的他而言,亦是如此奢侈的需求。
他一直笃定地认为,陈怡能明白他内心的苦楚,也一直这样说服自己。直到几年后,跟陈怡在一起闲谈。陈怡毫不忌讳地在他跟前说起他打电话的旧事,她说只要她一听他那种声音,她就恨不得甩掉手机。也许当时的她已然认为他早已走出那种状态,所以说的没有任何余地。但是他突然明白,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他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之平等交流的对象。
他终将孤身一人,以前是,以后也是。他找不到那个可以陪他一直走下去的人,累了有个可供停歇的肩膀依靠,想哭的时候也可以有个人哭诉。
后来,他对陈怡说,我一直视你为希望,视你为坚持下去的动力。将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幻想可以得到安慰。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们无法理解彼此,更无法互相安慰。我们只是需要对方,仅仅只是需要。也许是因为,我们必须寻找一个继续在这个世间生存下去的理由,以此来说服自己继续走下去。
我们将希望寄托在彼此身上,这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人对自己的情感关注,永远超过对旁人的关注。这不是自私,而是人性的本能。就好像人在遇到危险来临时,只会下意识地想要保护自己。
她说,不,景初。我的确是视你为唯一,父母在我心里的份量亦比不上你。在我心里,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牵挂。其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他淡然一笑。何必继续欺骗自己,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或者幻象。以此来麻木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孤身一人。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活下去的虚假信念。但是说到底,我们所重视的,也只是自我。
所有的人都是如此,没有谁能获得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