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性格,是由所经历的事情一点点造就,一旦这样的性格成形,很难再有任何更改。
于他而言,他早已对人性失去起码的信任,并不相信一切感情。他宁愿做一个冷漠无情让人无法接受的人,也不想一再付出感情被伤得体无完肤。
在新的高中,他并没有任何改变。依旧特立独行,不愿与人接触。除去学业,他将一切精力都花在市里的书店。休息日一大早就跑到书店,在里面看整整一天的书,然后黄昏时一个人内心寂寥地回校。他很难融入任何一个集体当中。同宿舍的人,一大早就抱着篮球去操场挥汗如雨。于他而言,这才是真正的青春生活。但很显然,他已经走上了一条与他们不同的道路,无法拥有别人所能轻易获得的幸福快乐。
他说,我并不就此感到后悔或者怨恨。我知道人总要失去一些东西,也许这才是成长,慢慢学会适应。在学校,我不善于表现自己,只是沉默地躲在暗处,以固执的姿态拒绝别人的靠近。也许这是性格上的一种天生缺陷,在后天又无法得到弥补改善,只能越来越自闭。固步自封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整个学生时代,从未开始任何一段恋情。早熟的青年男女,总是迫切地想品尝爱的滋味,虽然心智尚未完全成熟,并不能理解爱的真正意义。也喜欢摆出做作姿态来谈论爱,仿佛自己是悲情电影里的主角一般。我不需要这些,不需要用这些苍白无力的东西装点自己的青春。我是个内心已经老去的人,无法拥有同龄人所拥有的幸福快乐。这是一种遗憾。
独来独往,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一个学期下来,与班上同学说过话的都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叫不出名字,形同陌路。特立独行,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拒绝那些哗众取宠,没有意义的事情。一个人坐在教室的偏僻角落,无聊时就拿出小说翻阅。因为个性独特,总是引起别人的非议。也许是因为阅读面较广,写出的文章也不似其他同学一般无病呻吟,娇柔做作,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很快引起几个前来实习的大学生的注意,并多次将所写的文章当作范文,在课堂上点评。他并不喜欢这样,不愿意通过任何方式来吸引别人眼球,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他是一株独自盛开的小仙花,在水面观望自己倒影,不奢望任何人的靠近打扰。
这样的性格,却引起兼任语文老师的班主任的不满。也许仅仅是觉得他风头过盛,人又过于傲气,不像其他同学那般对他趋炎附势,穷尽一切能力巴结讨好。所以一直对他抱有偏见,总是在课堂上冷嘲热讽,刻意刁难。
他对他只是觉得粗俗恶心,出身农民,却似乎对农民有很深成见,上课时举例总是拿农民开涮。整个人茅盾百出,因为猜中两次高考题而引起注意,便开始不可一世,不将一切放在眼里。讲课时也是前茅后盾,漏洞百出,一边说作文只是像数学公式一般生搬硬套,一边说作文又贵在创新。他对这种授课方式没有任何兴趣。提交上去的作文总是以与班主任观点相悖的方式描写,并暗讽他的茅盾以及自以为是。
这种桀骜不驯的倔强性格,很快引起班主任的不满,他作为老师的威严被人质疑,他不能容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于是穷尽一切手段打压他。他们之间的斗争几乎到达白热化的地步,班主任规定考试时10分的文言文默写,若是低于5分,就不用再上他的课,拿著书去外面背诵,。直到下次考试考过5分以上才允许再进教室。
他于是每次考试都将那道题留空,在班主任进来上课时,拿起书直接走向外面。他是骨子里固执的人,他不需要他的教育,于他而言,教师最重要的不是教会学生死板的知识,而是怎么样去做人,起码也该有个表率。但他的为人显然达不到他的要求,于是他也拒绝他所传授的一切知识。
那时他与班上全年级成绩第一的人关系不错,曾受他所托为他写过一篇文章。结果几天后评讲作文,年级第一的作文被当作范文点评,而他的文章被判做不及格。自那时起,他再未写过一篇作文。他认定,班主任那样的人不具备点评他文章的资格。
他不知道他的反抗是多么幼稚可笑,对现状没有任何改观。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人在到达一定的高度,总是自我感觉良好地以为是人之楷模,却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行为举止是多么让人不耻。比如与班上漂亮女同学打情骂俏,并在办公室里强行拥抱自己的学生。这种肮脏事件的主角,就是被一直歌颂拥戴的人民教师。这是何等的可笑与讽刺。赤裸裸的人性,在社会这个巨大的舞台彰显无遗。而曾经就读的初中学校,更是传出教师让学生怀孕的惊天丑闻。如此****肮脏的人性,如此真实残酷的人世间。
他再次对教育的意义感到质疑,不愿意将来变成这样恶心的存在。于是再度沉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拨。这个社会已经让他深深地迷失,他找不到意义与希望所在。
对一切失望,每日只是翻看大量小说。父母给的生活费基本全部买了小说。他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安慰,只幻想在虚构的世界里能有所依托。好让他能够自欺欺人地继续在这个漏洞百出的社会走下去。长久的苦闷始终得不到有效诉说,有时候心情不好,打电话回家,听到的却是父母的唠叨埋怨。他们从来都不关注他的内心所想,只想让他完成他们未完成的心愿。
严重自闭,不跟任何人有任何交流。直到最后,开始有抑郁倾向。但父母依旧不以为然,认为他不过是给自己糟糕的学习成绩找个拙劣的借口。心灰意冷,对一切不抱有希望和热情,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所在。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让人透不过气的沉闷生活。
三姐在被勒令退学之后,跟陈怡一般时常独自哭泣,为这不公平的待遇。但她是内心善良的人,知道父母的艰难与不易,因此从来不会说什么。小姑觉得不忍心,于是将家中积蓄借给父母,让三姐去技校学电脑。
三姐知道这机会的来之不易,因此格外珍惜。花费比别人数倍的时间,很快就掌握老师所讲内容。就这样学了两月,便在一家广告公司找到一份打字员的工作。薪酬微薄,但总算自立。她对他的宠爱一如往常,自己舍不得吃,把钱省下来给他买衣服,带他出去吃饭。虽然无法切身体会,但她亦知晓他的痛苦,只想让他走出精神囚笼,如同龄人那般简单快乐生活。
他亦是知道三姐的不易,每星期六的下午,逃掉自习课。买来蔬菜自己亲手做饭,然后带给三姐。他们是一同经历苦难的人,知道彼此不易,因此更为珍惜。从未发生任何争吵,如此和睦相处,惹人艳羡。
那是唯一令他觉得快乐并且心甘情愿的事。买菜做饭,穿越大半个城市带给她,看着她吃完。然后心满意足地赶回学校。因为内心有期待而不至于对一切心灰意冷,放假时间也从来不与同学一起玩闹,跑到三姐那里,跟她聊天或是逛街。只有在那时,心情才能完全放松,才能感受到一种简单的快乐。
一年后,三姐不愿意在打字公司苟且度日,也没有什么前途。想去外面世界闯荡,外面世界虽充满各种叵测,但又无比诱惑。那天他到她房间见她最后一面,她已收拾妥当,只等发车时间。他不愿离别的伤感场面,因此没有告别便独自离开。但是当他行走在这个无所依靠的城市,突然发觉自己的孤苦无依,于是发疯般地跑回去,只想目送着她离开。但三姐已经踏上列车,义无反顾奔向前程。
他带着一身疲惫与伤感,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哭了起来。
他说,我害怕被遗弃的感觉,却总是一再经历分别。我多希望,那些我所爱着的人都能陪在我身边,证明我并非孤独存活。只是当我们逐渐成长,总会追逐自己心中所想,忽略身边感情。
三姐的离开让我再次有种被人抛弃的耻辱感,并在这个庞大的城市找不到依靠。我再也不会在周六下午逃课只为给某个人做一顿并不丰盛的餐饭了。因为也没有人等待。这个世间再次只剩我孤身一人,如此孤苦无依,被他人抛弃。
难过的时候,找不到一个可供陪伴的人。只能茫然不知所措地在大街上来回游走,有时不经意间,就穿越大半个城市。在匆忙的人群中,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将去往哪里。只觉得生活窒息,透不过气。
有时在路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听到路旁店铺传来一首熟悉的歌曲,就会被瞬间击中。难过铺天盖地,身边却总是空无一人,无人可倾诉交流。只能在天光暗淡的城市中,麻木无知地继续行走。踩着一地的霓虹灯光辗转回校,这个时刻,其他同学一般在晚自习。一个人穿越空旷地如同墓地一般的校园,回到简陋校舍,用睡眠来逃避一切压力。
每当用被子捂住自己,眼泪就会不自知地流下来。如此心酸难忍,压抑的沉闷生活透不过气。唯有黑夜才能让人感觉到一丝安全。
患上严重神经衰弱,不论看任何书,一翻开脑袋就疼。父母没有办法,只能给他办理了休学。他们将这一切都归结于他所看的小说上,并强行禁止他再翻阅任何小说。他们并不知道他对这一切的失望,以及他内心的苦闷。而事实上,他们也并不关心。
在家呆了不到一月,就决定去陈怡那里。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她,几年未见,他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减弱,思念也是异常汹涌。
买了一张火车票,拒绝让家人送行,只同意让母亲送到候车室。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渴望能走一遍陈怡所走过的路。他想知道这些年她的生活到底怎样。一个人在外打拼生存,是该面对怎样的严峻与艰难。
在喧嚣的候车大厅,感到内心深处的一种蠢蠢欲动。就要出发,离开这沉闷生活,仿佛溺水者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姑且不论是否能够得到拯救,但内心依然充满希冀与幻想。
随着人群朝检票口走去时,不经意间回头,看见母亲正偷偷擦着泪。突然间,感到内心正以一种目不可见的速度飞速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