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体会到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但依旧心有不甘,她心里依然有爱,有希望……如同内心深处燃烧的一团熊熊烈火,尚未被这个世界扑灭。她渴望用自身努力换取另一种生活,不愿一直就此沉沦下去。她心有不甘。也许正因这种不甘,才导致她一再被生活所创伤,直到最后筋疲力尽。
在那样绝望的困境,延明的出现象是一盏微弱灯火,虽不能给予她所期待的温暖,但也让她有了继续打拼下去的念头。又或者说,她不甘心沉堕于此,不甘心就此打败。延明只是她用以说服自己的一个理由。
延明是在同一个地方上班的同事,一个知足常乐有着孩子天性的男子。他被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独立坚持的气质所迷惑,如同渴望光源的萤火虫一般扑了上去。每个人内心都是孤独的,总想在这个冰冷世间找一个温暖的拥抱,互相搀扶着走完人生。这或许就是爱情的实质。
他一直追求她,在上班时给予她最大帮助,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喜欢。在她膝盖受伤那段时间,他也一直陪伴着她,照顾她。她被他感动,感受到久违的关怀,让她错觉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她拥有被爱的权利,也渴望通过一场爱情来温暖自己冰冷的身心,于是她答应他的追求示爱。
那时她膝盖的伤已经不能再拖,大夫说再这样下去整条腿或许都会废掉,而一个星期就得去医院抽一次脓水,还得打消炎药,高额费用更是让人无力承担。于是她辞去工作,带着延明一起回了老家。
她回到久违的家,却没有得到意料中的热情。父母担心的是延明的出现是否会刺激到许以明,让他再度作出傻事。影响到他们本已渐渐平静的生活。他们没有考虑到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在外的这些日子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们活在这个落后闭塞的村庄,只关心自我利益,思绪见识相当贫乏,已经无法与这个时代与时俱进。
她说,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原谅他们,有时想起来甚至恨得咬牙切齿。但当恨意过去,又会特别担心他们。我知道他们也不想如此,是生活逼迫着他们这样。他们只是懦弱平庸的人,不足以与这个社会对抗。
我们都是命运手中的棋子,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这是从在这个世界降生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背负的宿命。
延明在家呆了几日,就被逼迫提前回去。她父母对他的态度并不好,也不想让他的出现影响到他们。延明离开,她整颗心都空落落的,仿佛再次众叛亲离。
她说,后来我想,我对他并非是简单的爱,是一种无望生活的寄托。我希望跟他在一起可以对抗生活的虚无,可以互相搀扶着走完人生。我渴望被爱,也许这是一种自童年时代就黯然滋生的残缺,被忽视,被遗忘。这种残缺得不到弥补,整个人仿佛带着一个巨大伤口般存在。
我所幻想的爱,正是可以弥补这种残缺,让我体会到被人呵护关心的滋味。好让我蒙住自己的双眼,继续走完全程。这种感情太过炽热滚烫,一再伤害到他人。并且因为要求过高而容不得半点瑕疵,一旦失望,就会再次跌入黑暗的深渊。
后来我终于懂得,原来爱并不能拯救一个人的身心,只会让人甘心地沉堕其中,继而失去自我。被爱的火焰一再灼伤,直到最后精疲力尽。
她父母并不看好延明,他们认为他不过是玩弄感情的花花公子,不会对她付出真心。也许在他们的观念里,嫁一个本地男子,安分守己地过相夫教子的生活才是幸福。但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早已过不了那种生活,她已经被生活剥夺掉这种权利。或者说,被他们的专制剥夺掉这种权利。
父母再次给她介绍对象,不是年龄大得夸张,就是已经离异。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生来要享受这种不公平待遇,也不想一再被人牵着走,决心反抗这强加在她身上并不属于她的人生。
她再度离家出走,带着满身的怨恨以及屈辱。她终于对父母完全失望,不再甘愿任其摆布。她是陈怡,她要过自己的生活。她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不再对他们有任何亏欠。她不能因为他们生育了她,就任其摆布自己的人生。她已经错了一次,不能一错再错。
离开前,她去看望即将参加第二次中考的景初。她带他出去吃饭,在饭桌上告诉他。景初,无论如何,你都得过自己的人生。外面的世界也许有过多苦难,但你也应该勇敢地走进去,而不是一生被困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地方,过暗无天日没有任何希望的生活。
你要好好读书,因为这是想要在这个社会立足的唯一捷径。一张文凭可以让你的生活不至于太过艰难,会省掉很多麻烦。因为在这个社会生存十分不易,每个人都削尖脑袋匍匐前进,稍不留神,就会被人拉下马,踩在脚底,成为别人前进的垫脚石。
景初,你一定要强大起来,因为这样你才能保护别人,才能避免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她没有想到她所说的这些,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压力。他本来就是个逆反精神十分强烈的人,只想过自己的人生,不愿意为任何人生活。他内心唯一所想,只是觉得她生活过于艰辛,命运对她过于不公,只想将来有能力帮助她脱离困境。
但是她所说的这些,让他知道他注定不能轻装上阵,他要背负的太多。无论他是否承担得起,他也没有逃离的权利,只能咬紧牙关,继续这并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说,我一直很困惑的是,为什么别人要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为什么要受到他人左右。无论这是一种善意的关爱还是自私的强求,都是不应该。若是自己的生活陷入绝望的困境,那也应该自己摸索着走出来,而不是将别人拉下马,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这是不公平的。
但我也深知,这样的命运我已经无法摆脱。父母,陈怡他们全部将自己失意的人生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或许他们仅仅只是不想让我生活得太累,但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做法只会适得其反。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谁而活,以及自己这样活着的意义所在。我突然想起之前所做过的一个心理测试,我的结果是:倾向对大家呈现被认同的一面,一切所作所为都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肯定。长久下去,将使你失去自我,一切按别人的希望而走。
我感到恐惧。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种无力摆脱的,足以令人身心俱疲的深切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