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里,在枝叶交相触碰的沙沙声里,微微泛黄的柿子,透出了淡淡的清香;而远处的稻田,也在和风的吹拂下,送来一阵阵酝酿着走向成熟的气息。
在这样的秋的呼吸中,晓生迈开步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人,已离开了那宿舍;心呢?
此时此刻,晓生的心里,正一遍遍展开那秋日原野般的画卷:扑闪着的长睫毛下,两湾清泉荡漾着清澈幽深的涟漪。那白里透红的脸庞,那高挑的身材,绝不在阿菊和白妮之下。更何况,她还有着稳定的职业。无论是从哪个角度考虑,她都是上佳人选。然而,这一切,会真真正正属于我吗?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她的落落大方、满脸热情,只是出于一种客气?或者说,是给自己一个面子。
你也许要说,晓生的心思,是不是过于细腻、敏感,缺少一种果断与决断的气质。
晓生并不想做所愁善感的林黛玉,然而,太多的挫折与失败,使得他越发的小心谨慎起来。甚至可以这样说,对于尚未成为现实的一切,他都抱以一种矜持和警惕的目光。
此后的十多天里,有好几个夜晚,晓生都拿着英语教材和学习资料,到敏仪的宿舍里,复习应考。
这些天里,晓生还做了几件事,其中的一件事是——
一天下午,晓生前往小冷的宿舍,想去跟他交流一下。路过叶冬琴的宿舍门前时,看到了冬琴。冬琴正拿着一个插座,焦急地张望着。
“冬琴,”晓生问道,“你忙点什么?”
“我想安一个插座,”冬琴回答道,“可是,不见电工——”
“那,那他哪儿去了?”
“听说是买菜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冬琴这样回答。
晓生心里一动:看样子,冬琴是急于将这个插座安好,以便于使用的;而对于自己来说,就算晚半个小时到小冷那里,也无伤大雅。于是,他这样说道:“冬琴,你相信我的话,我就试一下——”
“那好啊,只要通电就行了,说不上什么相信不相信的——”冬琴倒是愿意让他客串一下电工了。
晓生就停了下来,走了过去,接过冬琴手里的插座。
进了宿舍里,看了一下线路,晓生这样说道:“没问题,不用请电工了——”
“你有把握?”
“有把握,”晓生指着线路说,“你看,我先把插座的线接好,然后在原来的线路上开一个口,把插座接上去,再用胶布包好,就解决了。”
“那,”冬琴很高兴,“那就试试吧。”
其实,对于晓生来说,安这种老式的长方体的插座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接过起子,开始拧插座上的螺丝,一边拧一边问道:“电线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冬琴说着,递过一截一米多长的电线,“你看,这根线可不可以?”
这是硬线,不是软线,做起来要难一点;不过,晓生还是这样说道:“够长了,可以了。”
扭出螺丝后,晓生掏出打火机,开始烧线,只要露出一段线芯,就可以接进插座里了。这时候,只听冬琴说:“晓生,听说你参加自学考试?”
“是啊,快两年了——”晓生回答道;说话时,手里也忙着活儿。
“考得怎么样?”
“也差不多了,主要是还挂着一科英语——”
“你考什么专业?”
“汉语言文学。”
“听你这样说,我也有点动心了——”
“那就考吧——”
“哦,可以借用你的《中国古代文学》吗?”冬琴试着问道。
“可以啊,这一科我已经过了,教材留着也没用。”
“那,那你什么时候把书拿过来?”
“明天下午吧?”晓生回答道。
“好,明天下午,我在这里等你。”
说着做着,过了一阵子,插座的线路接好了。望着墙上的线路,晓生说道:“我要把闸刀打下来,然后将插座装上去,你在一旁帮点小忙?”
“帮点小忙?”冬琴微笑着说道,“晓生,你怎么这样说,这是帮我自己。”
“我,”晓生也笑着说,“我怕你不愿做小工——”
“只要能把这插座装好,做点小工也没什么的。”
下完闸刀后,就开始用小刀割墙上的线路了;割了一会儿,看看割得差不多了,晓生就说道:“冬琴,拿点胶布过来——”
冬琴拿了胶布过来,仰着头将胶布往上递。
接胶布的瞬间,晓生发现:其实,单从长相看,冬琴也不在敏仪之下,只是矮了小半个头。
将插座与墙上原有的线路接好,用胶布包好,再用钉子固定一下,这活儿也就完成了。
将电饭锅的插头插在刚装好的插座上,指示灯亮了;冬琴满意的笑了笑:“晓生,还真有两下子,跟我吃饭吧?”
“不用了,我还有一点事情。”
“怎么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真的有点事情——”晓生说道。
“那就改天吧?”
“好,到时再说吧——”
晓生到小冷宿舍去,是为了“下一步棋”。
看看离国庆节也为期不远了,这天晚上,晓生拿定主意,要到敏仪的宿舍去。
晓生此行,是要摊牌吗?
当你这样问的时候,就应该想起,那个夜晚,一路上,晓生也在这样问自己。
秋夜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晓生用手捂了一下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晚上,该说点什么呢?该摊牌了吗?若即若离,若有情似无情?该如何开口呢?“有所求”,其实是一件很难把握好分寸的事情。前天晚上,在看书的间隙,我这样对敏仪说:“敏仪,能告诉我你的年龄吗?”
敏仪盯了我一眼,接着将头扭过一边去了:“你学英语,应该知道,女士的年龄,不应该问。”
“那,我就猜了——”
她望着窗台,不置可否。
“Twenty-three(二十三)“
“也算是差不多吧?”她这样回答。
什么叫“也算是差不多呢”?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年纪?大概,她只是不想说。
过了好一阵子,我试着这样说:“敏仪,能问你一些个人的问题吗?”
“你,你又何必问?”
“比如说,你的,你的那一位——”
“我们这种人,怎么会——”她这样说。
那么,现在,她有没有男朋友呢?从她的回答看,说不清楚。说有吧,那语气,似乎有一丝失落:哪有这么好的运气?说没有吧,她也并没有直截了当的表明。她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呢?
“在大学里,忙点什么呢?”我问道。
“除了学习,就是打打球,看点电影——”
个人私事方面的信息,能从这句话里捕捉到吗?蛛丝马迹,这句话,连蛛丝马迹都说不上。
“以后的日子,有点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教好书,过自己的生活——”
“时间过得真快——”我不由得这样感慨。
“考完试,就去找你的女朋友去。”
“女朋友,我哪来的女朋友?”
“我,我才不信——”
“真的,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那我看看,我帮你留意一下——”她这样说。
如果,当时她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该多好!迷雾,缭绕在山间的一团迷雾。很那从她的嘴里问出什么,这样一来,下一步棋又该如何走呢?那个夜里,她穿的是一件淡红色的碎花连衣裙,显得多么的风姿绰约啊!王语嫣,段誉所遇到的王语嫣?然而,段誉也是一路碰壁。最担心的是,只怕一路碰壁,最终也不能赢得芳心。
“看你的书吧?”她在提醒我。
于是,我将眼睛转向书本;然而,好一阵子,那脑筋就像生锈的齿轮,转得是那样的艰难、滞重。那面纱下的“庐山真面目”,究竟是什么呢?她的眼神里,就像水面上,氤氲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那一夜的秋风,没能吹开晓生心中的那层迷雾;而随着他双脚的挪动,敏仪的宿舍就在眼前了。
灯光,从里面透了出来。
晓生看着这微微泛黄的灯光,想起来了:有一天晚上,他曾对敏仪说,换一个灯管就好了,灯泡的光太刺眼。敏仪告诉他,宿舍里没灯管,一时也不想换。
那么,这个夜晚,该不该走进这宿舍呢?晓生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