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熏柳，春意醉人。
这个暮春的夜晚，房间内的庄晓生，不时微微皱起眉头。右侧的凤淑，长发披肩，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稍稍倾斜的身影，她正望着窗户，窗户下的一桌一椅。晓生望着她，又循着她的目光向窗口望去：一年前那个暮春的午后，凤淑曾经坐在窗下的椅子上，当然那是在宿舍里；如今，她不那样坐了：其中会不会有某种玄机呢？
窗外，小虫的呢哝声，恰似落在琴弦上滴滴细雨：哦，这只是旋律，只是无词的歌！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呢？望着那如瀑的秀发，晓生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夜晚，是跟一年前的那个暮春午后，连在一起的。于是，晓生那分开的双手，分别搭在了凤叔的左右肩膀上。凤淑的肩头摇了几下，没能将那两只手摇落下来。晓生微微向后用力，凤淑“哟——”的一声，酥软在了他的怀里。晓生轻轻揉搓着那秀发，一任它们稀疏错落在她凝脂般的脸上。她的眼眶、脸颊、耳根，透出阵阵气流，先是微凉，接着是和暖，再下来就是滚烫了！晓生俯下头去，一声“凤淑，我爱你——”，凤淑没有回答，晓生只感到，怀里一阵颤栗，带电似的；哦，岩溶即将喷涌而出了！晓生一时恍如置身于云雾缭绕的春日旷野之上。他微微咬紧牙，屏住呼吸。一阵心旌神摇之后，云开雾散，眼前是一片盛景：弯弯的沟谷，沿着一小片丘陵延伸着；那幽深处，双峰对峙，傲然挺立着；其下，一大片平原绵延着，平原尽头，芳草如茵，那是一片三角洲，不知深邃几许？晓生的眼前，有凤淑的一只手，只听凤淑这样低声说道：“晓生，随便你怎么样，就是不能——”晓生只是微微一笑，和风拂过山岗，溪流轻淌山涧，朝阳倾洒大地..“凤淑，我送你到那边休息吧？”晓生这样说道。
“叫我来我就来，让我走我就走，你把我当做什么人？”凤淑的声音有几分幽怨。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说，既然，既然你——”晓生说着，盯着凤淑挡着的那只手。
“又没有名份——”凤淑说。
名份？名份是做出来的，而不是说出来的！晓生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了！不过，他说出的却是：“算了吧，今晚就这样了，去休息了吧？”
说着，他低下头去。
凤淑一时也没说什么，只是望着眼前的地面。
“晓生，我又有点想了——”
“想？光是想，又有什么用？”晓生说着，去握住凤淑的那只手。
“怀孕了怎么办？”
晓生一时怔住了：这，倒是一个问题。
他脑子里霎时灵光一闪：唉，凤淑啊凤淑，你连奉子成婚这句话都想不起来，我还能再说什么呢？人说天机不可泄露，看来，我也不便明言——
这样想着，他对凤淑说：“算了吧，以后再说吧——”
凤淑贴着他的耳边，语气有点滚烫：“可是，我，我有点想——”
“又何必勉强自己——”
“我真的有点想，晓生，你能不能——”
晓生心头，火星闪过，不一会儿，已成燎原之势。他挪开凤淑的那只手，让两个人靠得更近一些。洪水不断地往上涌，猛烈地冲击着那堤坝！惊涛骇浪中，晓生恍如一叶扁舟，奋力前行着，然而，那浪头，排山倒海般，撼动着这一切。“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什么杭州汴州，眼下，只有两个人的世界，这世界，只等着那水乳交融的一刻！“哗啦”一声巨响，洪水决堤了！
这一次，晓生失败了！
晓生低着头，腿上一阵湿漉漉、黏乎乎。
“你呀，”只听凤淑说，“这么笨，连门在哪里都不知道——”
“门？”晓生暗想道，“还有比这更形象、传神的比喻吗？要是在平时——”
要是在平时，听到“门”这一比喻，晓生恐怕会会心一笑；而此时此刻，他却有一丝羞愧与懊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这样说道：“大概，是我太急了——”
“晓生，以后还有机会的——”凤淑安慰道。
“以后？”晓生思忖道，“以后，以后的事情，有谁能说得清楚呢？”这样想着，他对凤淑说：“这，大概是天意吧？”
“天意？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是说，有些事情，是不能——”
“你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
“留有一点余地，恐怕也是——”
“哦，”凤淑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到你这里，有好几次了；晓生，你什么时候到我家一趟——”
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晓生。
晓生避开她的目光，好一阵子之后，才这样说道：“听说过世界杯吗？”
“世界杯足球赛？听说过——“
”我觉得，这一两个月，应该好好的想一想——“
”是应该想一想了，你打算——“
”这样吧，世界杯结束后一个星期内——“
”哦，那时是七月中旬了，你就——“
”看完世界杯，一个星期内，我将做出决定！“
”我在村口，等着你——“凤淑说。
晓生皱了皱眉头，却不知怎样接这句话，片刻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晓生，“凤淑轻声说，”你是不是为刚才的事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我只觉得，有些事情，真的是很难说的清楚的——“
凤淑抓住晓生的手，往自己的身上靠，一边说道：”晓生，如果你真的想要——“
”算了吧——“
”晓生，我，我会，我会给你的——“
”还是留着吧？“
”留着？你是——“
”我觉得，可能是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晓生啊，“凤淑的鼻子”哼“了一下，”你把我弄得心痒痒的，就想叫我到那边去了——“
”你又何必勉强自己？“
”我不是勉强自己，我，我真的有点——“
”算了吧，去休息了吧？“
”我，我不想过去，我现在，精神很好——“
”那，那就多坐一会儿——“
”晓生，“凤淑接着说，”有时，你想得太多了，反而做不成事情——“
”可能，有些事情，也不是一次就能做成的。“
”我，我就这样在你面前，你就不动心？“凤淑说着，往晓生身边挪了挪。
晓生轻轻扳着凤淑的肩头，柔声道：”凤淑，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不过，就像以前你说过的那样，有些事情，是不鞥勉强的——“
“勉强？我，我不会勉强你的——”
其时已是5月1日凌晨，晓生与凤淑依偎着，一时不再说些什么。
晓生的浓眉，微微锁着。
眉毛如弯月，那么，这是一弯新月，还是一钩残月呢？
晓生一直没走出户外，自然说不上来；有时他这样想，此时此刻，天幕下的几颗小星星，正眨着眼吧？
再过了半个多小时，凤淑沉沉睡去了。晓生一时还找不到通往梦乡的路口，他瞪着眼，直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好一阵子之后，他想起那首《糊涂的爱》：“爱有几分能说清楚，还有几分是糊里又糊涂；情有几分是温存，还有几分是涩涩的酸楚？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这就是爱，糊里又糊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