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初冬的夜晚,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自东向西,走在大街上。他身材略显高瘦,浓眉微微聚拢着,不时扑闪着的蝶翼般的睫毛,睫毛下是桂圆般乌黑、深邃的大眼睛;他高挺着鼻梁,厚嘴唇微微蠕动着,鼻孔、嘴唇嘘出的气,恰似一丝淡得近乎无迹的轻雾:这样一来,他整个人,就不时像是行走在淡淡的梦境中一样..
看到这里,你大概会会心一笑:他,不就是本故事的主人公庄晓生吗?这个冬夜,他又要去寻找些什么呢?他的故事,会迎来顺风顺水的时刻吗?
不错,他就是庄晓生;他此行的目的地,是集市西南两三百米处的一家舞厅。
你大概还记得,本书故事刚开始时,舞厅尚在他家东南一百多米处。三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舞厅换了新地址;他的寻梦之旅,却依然是在路上!你也许会问,既然身为体制内的小职员,他就该以单位人为目标,“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嘛。这一点,他何尝不曾想到呢?在他初识阿菊之前,曾遇见一个身穿红毛衣的姑娘,然而,那是陆向东的未婚妻:上世纪九十年代,从总体上看,男职工要远多于女职工;从择偶的角度看,就叫“僧多粥少”(有人曾用了另一个略显庸俗的说法:狗多屎少。如此低俗的比喻,用在有恋爱意向的青年男女身上,晓生很不以为然!)因此,一部分男性职员,退而求其次,以体制外的异性为终身伴侣,也在情理之中。这样的婚配组合,固然有过起来不免捉襟见肘的;不过,相得益彰、风生水起者,也不乏其人。因此,在不少人看来,身份是次要的;关键是要找对人,找到一个能与你生死与共且有一定经济头脑和动手能力的人。当然,考虑到生活的和谐稳定,同是体制内的小职员,毕竟是首选。
这个舞厅,新开张不久;由于地处马路边,舞客也还算踊跃。
晓生来到舞厅门口时,倒也不急着购票入内。
南国的这个初冬,此时也不过是初显凉意:穿两件衣服,就可以打发了!
晓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舞厅大门前,是硬化得很平整的地面。靠近马路的地方,一排常绿树自东向西一字排开:微风起处,那轻微的沙沙声,宛如奏响了的迎宾曲。舞厅以东数米处,就是乡镇医院的大门。而越过马路,往东南方向走上三四十米,就是当年那个冬夜与阿菊相约的地方。“阿菊,如今到哪里去了呢?”耳边传来悠扬的舞曲,晓生的思绪在音符中飘坠,“现在,她过得还好吗?真想不到,自己步入社会后的第一场恋爱,是和舞会连在一起的!雪梨西施,人长得挺不错的;只是,用她的话来说,两人是‘有缘无份’。缘分这东西,真是一言难尽啊!她的心里,究竟是在计较什么呢?是两人身份的不同吗?跟她交往时,我从来就不曾流露出这方面的意思,更不用说明言了。唉,一场琼瑶剧一般的故事,就难以言说的成为过去!前几天,阿英又到外地打工去了。远离,同时也就意味着变故。外面的花花世界,常常会改变一个人。嘴上说的话,往往只是过眼云烟。这样的夜晚,我形单影只的,有谁知道我的心事呢?阿英的故事,会不会也只是一场难圆的梦呢?‘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然而,如果只是萍水相逢呢?当你痴痴守候,等来的却是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你又作何感想呢?光阴,在等待中无声流逝;生命的酒杯,盛满的,却常常是一杯苦涩的浊酒!当你端起这样的酒杯时..”
在现实面前,追忆与期待,往往只是难以索解的哥特巴赫猜想!
晓生思忖一阵子之后,决定进舞厅里看看。
这个舞厅,设在二楼:从这个角度看,比起三年前的那一个,有了不少进步。舞厅正中央上方的顶部,一盏地球仪大小的彩灯,缓缓旋转着,摇曳出黯淡的七彩霓虹。这个舞厅,没有现场伴奏,而是用音响设备播放现成的舞曲。对此,笑声倒不怎么放在心上;他所看重的,是舞厅里有没有自己心仪的人!舞厅四角,还零星地摆放着几张小板凳,自然是为跳累了的人作短暂休息用的,考虑得还算周到。晓生到了舞厅里之时,舞会已经开始。这是一曲慢三步,晓生也不知那舞曲放了多久,离结束还有多长时间,就先站在一旁,观望一下。
这时,晓生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住了!两个身材高挑的少妇,正半生不熟地跳着这一曲慢三。在晓生的词典里,此时此刻的“半生半熟”,是这样的意思:跳男步的那个身穿深色上衣的少妇,舞步也算娴熟;只不过,由于她所带的那个着浅色马甲的跳女歩的少妇,脚步尚欠火候,走起来比婴儿学步也高明不了多少。这样一来,就成了“半生不熟”。舞厅里,一般是男女共舞。当然,如果遇到某些同性现场边教边学的情形,也实属正常:有时候,不少人就是在好兄弟老姐妹的鼓励、劝说、支持、帮助下,才来到舞厅里娱乐、休闲、锻炼、轻松一下的。
仔细一看,晓生认出了其中的一个:教跳舞的,是一家发廊的老板娘。名叫杨华艳,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她丈夫在医院里上班,有空时爱到街上下几盘象棋;而晓生有时也到她的发廊理发。这是一个很健谈的女人,有时,晓生也就半是认真半开玩笑的对她说,希望她能帮自己介绍一个女朋友。杨华艳自然满口答应,不过,这件事一直没有下文。晓生想,大楷,老板娘只把那当做一句玩笑话吧?而跟她跳舞的那位少妇,晓生却不大认识。
晓生本来是在靠近舞厅门口的地方看过这一幕的,看了一阵子之后,他就下意识往西南靠近马路的一侧走去。谁都知道,老是站在靠门口地方的人,是不太礼貌,也不打算待久的。
在靠南的窗边站了一下,这一曲慢三步就结束了。晓生嘴角那丝淡淡的笑意尚未散去,就看见老板娘和另一位少妇向自己走来。晓生尚未开口,就听到老板娘热情的声音:“晓生,出来跳舞啊?”
晓生笑着回答道:“是啊,这么好的夜晚,出来看看。”
“年轻人嘛,就该多走走,多看看;”老板娘说着,又指着身旁的少妇,对晓生说,“来,认识一下,这是玉医生,跟我老公是同事。”
晓生朝玉医生点点头,那玉医生也微笑着点头示意。
老板娘拉了一下玉医生的衣角,向她介绍道:“这位是庄晓生,也是在单位里上班的,有空多交流一下。”
说着,她微微踮起脚尖,在玉医生耳边说了些什么;玉医生先是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轻轻推了她一把。
这时候,舞厅里响起一曲慢四步,是一曲《梅花三弄》:“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晓生注意到,一听到舞曲,玉医生的双脚就轻轻动了起来,与此同时,轻轻扫着刚步入舞池的那两三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正在这时,老板娘对晓生说:“晓生,今天晚上,玉医生就交给你了,你要陪她多跳跳。”
看玉医生时,只见她眼里满是欢喜和期待;那眼波,一泓清水荡漾着,似乎要溢出的样子。在这种情况下,晓生自然明白该做点什么;于是,他微笑着走上前去,与玉医生一起步入舞池。
这玉医生,大概有三十二三岁了吧。留着披肩长发,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在女子当中,她的身材应该是偏高的:站在晓生跟前,额前的长发可以直飘到晓生的鼻翼上。她的身材并不苗条,尽管,晓生不想用“水桶腰”来形容她。这个晚上,她身着一件白色高领衫,外面是一件敞开着的小马甲。由于她扎着腰,这样一来,整个人显得很挺拔。晓生右手在她腰肢的着手处,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她腰上的肌肉微微隆起,有如在那里放了一个环形气球。总体上看,她是一个成熟而丰满的少妇;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贤淑的女人味。
由于她舞步还不太熟,晓生倒少了某种心理负担。“上步,好,左脚退一步..”晓生一边轻声的指点,一边手把手地纠正、指引着她的动作。
“真想不到,”玉医生这样说,“晓生,你比华艳还要细心、认真。”
晓生淡淡一笑:“你跳得熟了,两个人跳起来就轻松、好看多了。”
这时,玉医生要低下头,看一下自己的脚步,晓生连忙对她说:“玉医生,不用看脚步的,你很自然的移动步子,感觉对就行了,眼睛要平视。”
“哦,就像——”
“对,就像踩单车一样!会踩单车的人,是从来不看自己的脚的。”
“这个比喻很好。”
“还算可以吧?好,连进三步——”
“慢四步的秘诀,就是——”
“一进一退,连进三。”
“哦,这样。懂得这一点,以后就容易多了。”
晓生笑着说:“当然,还要注意鼓点、节奏、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