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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佛说:人生有八苦,第七苦是“求不得”。有所欲求而不得满足,实在是令人倍受煎熬。道成寺的吊钟,讲的就是求之不得、因爱生怨的故事。

道成寺位于纪伊半岛西部的岬角,据说是在8世纪初,奉当时的文武天皇敕命而修建,是纪伊国(和歌山县)最古老的寺院。后因“安珍.清姬”之传说而名闻遐迩。

安珍是鞍马寺的僧人,相貌英伟俊秀,吸引了远近不知多少怀春的女子。他每年都要苦行到熊野圣山参诣佛法,途中总要在一位富商家歇宿。富商是礼佛之人,因此每次安珍来,皆殷勤招待,他的女儿清姬也在一旁帮忙。

年复一年,渐渐地,清姬长大了,到了思春的豆蔻年华。不知何时起,她爱上了美男子安珍,日日倚门翘首,期待着安珍上门。她不顾安珍已经身入空门的现实,发誓一定要与安珍结为夫妻。

这一年,安珍如期登门。清姬躲在暗处痴痴地望着他,只见他虽然风尘仆仆,却依然丰神俊朗、举止翩翩,不由得晕生双颊,一颗芳心怦怦直跳。当晚夜半时分,月色迷离,按捺不住闺情的清姬闯入安珍的房间,大胆求爱说:“日夕慕君,相思愁苦;想是前世因缘注定,妾愿以此身托付君心,君可愿与妾身结缡?”

安珍大惊失色,他是一个德行高尚的修行者,又有戒律的束缚,怎能动妄念凡心?于是再三向清姬阐明心中向佛之意。但清姬苦苦痴缠,就是不肯离去。安珍无奈之下,将身边带的佛像送给清姬,假意敷衍说:“修行之后,我即回来与你欢聚。”清姬信以为真,喜悦不已。

次日一早,安珍起身告别,清姬反复叮嘱,请他参诣完一定要回来。安珍随口答应,说少则三天,多则七日,定然归来相聚。

安珍走后,清姬每天都痴情地抚摸着安珍所赠的佛像,梦想着美好的未来。然而,苦等了整整七日,安珍却渺无影踪。清姬坐立不安,跑出家门,到各个路口、渡口询问有没有见到如此这般的一位俊美僧人?有人告诉她,那僧人已经径直向前去了。清姬无论如何不相信,但每个人都这样答复。因为安珍形容出众,令人印象深刻,所以很多人都记得他。

遭到欺骗的清姬恨由心生,发疯般往前方追赶安珍。她一路狂奔不息,失了木屐、散了束发、破了衣裳,终于在日高河畔,追上了正准备渡河的安珍。

哪知安珍见到清姬恍若眼见厉鬼,急急拔腿便跑。清姬既惊且怒,心中怨恨如火山爆发。她狠狠地将佛像摔进河里,水面荡漾,清姬一望水中,见到自己的容颜竟然好似鬼魅般丑陋。原来痴嗔爱怨,已经让她的五官扭曲不堪了。

趁清姬自怨自艾之际,安珍逃上了日高河渡口的最后一艘船,顺流而去。可怜的清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伤心欲绝地在河边来去彷徨,眼睁睁地看着安珍就要消失在视野尽头。她急火攻心,灰心绝望,一咬牙,纵身跃入滔滔日高河,刹那间,体内所积累的怨念愤憎,竟使她化为身长二丈的大蛇,一口气游上了对岸。

安珍一路疲于奔命,躲藏进了“道成寺”,大蛇清姬也一路尾随,追了进寺。安珍恳求道成寺里的众僧帮忙,凑巧殿内正在补修钟楼,卸下吊钟搁在地上,众僧便将安珍藏在吊钟里。

清姬大蛇血目焰口,甚是可怖,众僧吓得纷纷走散。她一边吐着蛇信,一边爬上石阶,寻遍了寺院里里外外。此时她的嗅觉已比凡人灵敏许多,见每间僧房都空无一人,而一口大吊钟内却隐隐散发出人气,便料定安珍是躲在吊钟里。她将身躯节节盘曲,绕成七节,缠住吊钟,企图由上而下将大钟掀开。但大钟沉重坚固,根本无法掀动。清姬无可奈何,又不甘就此离去,她怨安珍背弃诺言,恨有情人偏逢薄情郎,内心的怒火难以抑制,终于喷薄而出,令身躯燃起了熊熊烈火。吊钟被这怨念之火烧得通红。

燃烧的爱到了极点就成了深恨,和心爱的人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吧!清姬神情哀切,泪中滴血,血色殷红。转而又游下山,回至河边,昂首沉水而死。

吊钟的大火熄灭后,寺里的僧人合力把吊钟打开,钟内的安珍已烧成了焦炭,只有念珠一串仍执于掌中。

因为狂热的爱,清姬变容为鬼、化身为蛇,追逐着爱,可最后得到了爱人的性命,依然得不到真爱。众僧和乡民们无不唏嘘感叹。过了数日,道成寺的住持做了个怪梦,梦见两尾纠缠在一起的蛇,其中一尾向住持说:“我就是在吊钟内被活活烧死的安珍,因为在地狱与恶女结为夫妻,无法成佛。请住持超渡我等二蛇,脱离苦道。”

住持第二天真的为他们举办了盛大的法事,并手书《寿量品》,诵经超渡安珍、清姬。当晚,住持又梦见一僧一女合掌致谢道:“我等因师慈惠,今已升天。多谢大师超度,我们会护佑道成寺的。”

这段故事后来被完整地绘制在了道成寺的寺宝——《道成寺缘起》上,《今昔物语集》、人形净琉璃剧等文艺载体也对此记叙详荆道成寺在宽永十一年(1634)一度成为废寺,直至宽保二年(1741)净琉璃化以后,香火才又旺盛起来。而净琉璃化之前,则由住持说给香客听,或让行脚僧四处说书,逐渐深入民间,最后编成净琉璃剧。

只为一句承诺,便要生死看待。此刻还是春风和煦情窦初开,彼时便已翻作炼狱,怨海沉福美丽的清姬、逃避的安珍,痴怨的爱情、千年的道成寺、还有寺里那悠悠的钟声,一切的一切都随着绵绵的清水,流向了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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