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抱了一下他的胳臂说：“好，那你给我讲一讲吧！小女子洗耳恭听！”
他反问她：“小张，我问你，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品德、技艺都很好，爱祖国、爱人民；但他反对统治者对老百姓的残酷压榨和剥削，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不假思索的说：“那当然是好人！”
他又拍了一下她的肩说：“你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上，当然说他是好人。可是如果站在统治者的立场上，他就是大逆不道的坏人。要剿灭九族，凌迟处死，这就是政治标准。中国历史上，世界历史上，人类历史上就是这样一部血淋淋的真实写照；第二个标准就是刑事标准，这类人杀人、放火、抢劫、扒窃，不让别人过好日子，他们是害群之马，是真正的坏人；第三个标准是颠倒标准。”
他停了一下，问她：“素明，你看过关汉卿的‘窦娥冤’吗？”
她摇头。
他又问：“你看过苏三起解吗？”
她又摇了摇头说：“你问的怎么都是旧戏？都是些牛鬼蛇神，封、资、修毒草啊！”
明峰说：“哎呀，真看不出你还是一个无产阶级的忠诚卫士，不愧为毛主席的红卫兵！”
他接着说：“那么你看过‘十五贯’吗？这可是最近上级批准才上演的啊！”
她说看过。
“那么我们就从‘十五贯’说起。这是一场典型的为冤案鸣不平的好戏。那些当官的，或因糊涂；或因贪人钱财。硬把好人打入监狱，甚至处决。让坏人逍遥法外。这些昏官、贪官他们实行的标准就是颠倒标准。我犯了三次‘大罪’。第一次我被政治标准判为坏人定为右派。第二次是颠倒标准，被污蔑为‘书写反动标语’。第三次也是颠倒标准，被污蔑为‘纵火焚烧药房’。”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评理？”她问。
他无比感慨的说：“傻妹妹，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理好讲？不容分说，就把你绳捆索绑，送进监狱。你不服，就对你专政，先是拳打脚踢，后是实行酷刑，不给饭吃，不给水喝……然后对你实行‘抗拒从严’，再不服就给你加刑，甚至处死……”
“啊！现在的监狱也实行酷刑？我明白了，你一定是被冤枉的了。”
她十分同情明峰的遭遇。也为明峰分析问题的透彻，认识事物的深邃而敬佩。她的心越贴近他了。
一年来，她从他的身上学到了好多东西。他医疗技术精益求精，为人正直、热情，生活上对她多方关照，业务上谆谆教导。使她从一个不懂事的小学生成为一名医生。她从感激到信服，崇敬到爱慕。他比她大十多岁，像兄长，像严师，也是她心目之中的情人。如果能和他厮守在一起，真是不往来人世上一回。彻夜长谈使他们的心更贴近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昏睡去。
直到次日日上三竿，还没起床，企盼着温巴能来，好把他们送回公社。谁知直到中午，他还是没有来，他们只好又到高山草原上去散步。
今天他们迎着朝阳向大山走去……面对雄伟的雪山，纵横的沟壑，碧绿的草原，身边的红颜知己……明峰诗性大发，他高亢而洪亮的声音吟道：贫瘠山谷一棵草，石缝扎根任煎熬。
阳光雨露全不见，风吹雨打不弯腰。
出身寒门农家仔，偶然进入大学校。
不肯安分耍贫嘴，因言获罪贬“不毛”。
张素明也发了感慨，情不自禁的吟道：三十亩地一根苗，阳光雨露全得到。
狂风吹来无阻挡，寒霜过后先枯焦。
小妹本是单亲女，父爱缺乏无人教。
慈母艰辛供衣饭，巾帼不让须眉高。
明峰感到经过昨天晚上的长谈，她的感情世界，溅起了涟漪。为了防止她想入非非，避免她的遐思狂想，一直给她泼些冷水……而素明却不然，她的情火正旺，继续撩拨他的情思，以提高他的激情。她见前面山峰相连，原野绵绵，随口吟道：雪峰皑皑相毗连，明峰吟道：沟壑虽近隔大山。
素明吟道：山穷水尽总相会，明峰吟道：一条小河分两边。
素明吟道：东方飞来双飞雁，明峰吟道：迷雾一团罩中间。
素明吟道：阳光普照云雾散，明峰吟道：天地分开万物欢。
他们今天在雪山脚下，大草原上，又玩了一天。温巴还是没有来，无奈，实在是无奈。他们希望早一点回到公社，因为那里毕竟有自己的住处，不用再住在帐篷里，睡在地下。但他们又怕温巴出现，特别是素明，因为温巴一来，她就不能和明峰哥在一起了……
昨天晚上是明峰动了感情，而今天素明又心潮澎湃。今天她没有坐在他身旁，而是躺在他的怀里，嘴里哼着儿时的小调，但这词是她自己新编的。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三四岁啊，爹就丧啊！跟着亲娘，艰辛过呀！七八岁呀，入学堂啊……好不容易，毕了业啊，一阵大风，吹远方啊！可怜妈妈，好心伤啊……”
她一边唱一边流出了热泪。明峰见她动了感情，用手一摸她的脸，感到湿漉漉的，知她正在伤情。就安慰她说：“你母亲身体可好？哥哥孝顺吧！”
她不听这话则已，听了这话立即激动起来。气愤的说：“别提哥哥，一提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是我的孪生哥哥，大概是我们三岁那年，我父亲是炼钢工人，炼钢时，被钢水汤死。母亲当时还没有工作，无法生活。伯父就把哥哥接过去抚养。近年来城市政策，父母身边只能留一个子女。伯父为了自己孩子留城，又把哥哥送回。为了他我才不得不远离母亲，奔走他乡。后来我才知道，伯父当初收养哥哥是另有原因。他认为母亲年轻，必然改嫁，哥哥是张家子孙，怕他成为‘拖油瓶’，故而收养了他。而我是个丫头‘拖油瓶’就拖吧！可是现在伯父又把他送了回来，占了我的位置。他对母亲一点爱心都没有，我真为母亲的晚年担忧。”
明峰听了她的叙述，颇感同情，同是天涯沦落人，自然星星相惜，只好安慰她说：“素明，不要太悲观了，要向前看……天太晚了，快去睡觉吧！”
又是一天，温巴还没有来。他俩吃过早奶茶就从帐篷里出来，沿着一条小河上行，直奔大雪山而来。在悬崖峭壁上他们第一次采到了雪莲花，他俩都兴奋不已。明峰是搞药的，所谓三句话不离本行，想到别的生物在这里绝不能生长，而雪莲却能盛开，必有特殊物质和功能在它体内，如果提取出来，定有特殊功效。特别是对高原病，风湿病一定会有不错的疗效。有朝一日，有了条件，我一定要做这方面工作。到了中午时分他们返回帐篷，距帐篷只有不到一千米的地方，正走在一个小山包下。
素明说：“我到那边沟坎下方便一下，洗把手……”
谁知，平时栓在帐篷门口的三条藏獒，争脱索练，向她扑来。明峰不顾一切，迅速跑去将她拉上土坎，推上山包。翻身跳下土坎，抓起两块石头，准备与藏獒拼命。
刹那间，三只凶猛的藏獒，从三个方向扑了上来，冲在左右两边的两只最为凶猛，左边这只张开血盆大口扑上来，咬住了他的左手，这时，如果他向后一拽，他的左手必然被它的切齿咬断或咬伤。但是明峰今天是来拼命的，他没有向后拽，反而使劲向前捅去，将比拳头还大得多的石头，连同手套一起塞进了藏獒的喉咙。这只藏獒咬伤过很多猎物，几乎所有猎物被它咬住以后，都是拼命往回拽，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对手，不但不往回拽，反而狠命的向前捅，使它吃了大亏。只听它“哽——”的一声应声倒地，獒头拼命向两旁甩动，想把石头甩出来，挣扎好大一阵都未成功，再也没有爬起来。
紧接着右边这只藏獒也扑了上来，这只藏獒更为凶猛，它后腿站立，前爪举起，想抓住他的胸脯，血盆大口，向他的咽喉咬来。这一口如果咬中，必然致他于死命。他开始并未躲闪，如果躲早了它会随猎物的移动而改变方向，就在仅差几厘米远的时候，猛然向左一闪，它的两支前爪没有抓住他的胸脯，而从他的右肩向右滑下，血盆大口也没有咬住他的咽喉，只咬住了他的右边帽子耳朵，把他的帽子扯掉。这时它的****和小腹却暴露在他的面前，他飞起一脚，正踢在它的****和小腹上，这致命的一击，使这只公獒****受到重撞，一头栽倒在地，流出一堆血尿。拼命争扎，想爬起来再战，终未成功。
这时明峰没有和它纠缠，撇开它直奔后面冲上来的第三只藏獒。这第三只藏獒见前面两路攻击受辍，有些怯阵，攻势减缓。这时明峰像斗红了眼睛的猛兽，主动向它冲去，十米，五米，他突然用右手中的石头，对准它的头部砸去。只听“啪”的一声，打了个正着，正打在它的眼框上。打了个金星四溅，它疼痛难忍，已不敢再战，转身就逃。
他锲而不舍，又抓起两块石头向它击去，虽未击中，也使它闻风丧胆，只好逃之夭夭……这一切均发生在刹那之间。三只凶獒，两倒，一跑，彻底被明峰击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