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大多数人还在梦乡的时候,他在郭勒市周围转悠开了。他仔细审视这座高原新城。已经旧貌换新颜了。他初进盆地时,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公路旁的几家小店铺,现在已是一座矗立盆地中心的高原新城了。
一条通衢大道横贯东西,郭勒河像一条绿色的带子,穿城而过。并在城市的中心部位调皮的来了一个大转弯,与城中大道十字交叉。高耸雄伟的郭勒河大桥把这座新城一分为二。河东为行政文化区;河西为工业区。河东,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河西,工厂企业机器轰鸣,一派繁忙景象。青藏铁路蜿蜒在城南,这条钢铁大动脉给高原新城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这里是盆地首府,十多万各族人民居住在这里,几十家大中型企业落户在新城。她已经成为青藏铁路线上著名的中心城市之一。作为盆地开拓者的李明峰十分欣赏这座新城,自己的夙愿在几代人的艰苦奋斗中将要实现了。他越看越想看,越走越不知道疲劳,竟沿着郭勒河上溯到了柏山根下,一座小山头上。在那里选一块幽静去处,小憩。鸟瞰这座高原新城,感慨万千,流连忘返。他竟忘记了时间和空间,到了十点多钟,他还没有返回的意思。就在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拉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走了过来。老太太两个太阳穴塌陷,两腮萎缩,颧骨突出,两眼凝滞,就像一个活骷髅,小女孩倒是挺聪明,不断问这,问那。明峰愣住了,心想:这祖孙二人到这里干什么?他们对视了一会,老太太开了口:“你是来开会的客人吧!”
“是。您是谁,这么早到这里干什么?”
“哪里还早啊,都十点多了。我们就住在山下,到这里来玩的。”
明峰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时间。想往回走,看这个老太太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时老太太说话了。
“你是李药师吧?”
“李药师”这个词,他多少年没有听过了,声音怎么这么熟悉。老太太又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是李明峰药师吧!”
明峰一愣,忙问:“你是……”
“你忘了,我是杜光荣啊。”
“哎呀,时间太长了,确实记不得了。”
李明峰和杜光荣这对冤家,三十年后重逢,尴尬万分。接谈之后,唏嘘难言。自那一年李明峰进入盆地,二人就结成了对头。在以阶级斗争为纲得年月里,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不如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她就是与人奋斗起家,成为一根红色棍子。不管三七二十一,见白就打,见黑就伐,用别人的鲜血染红自己的面孔,招摇撞骗,耍阴谋诡计是她的拿手好戏。她横行江湖十余年,打遍天下无敌手。最后,当上了海州医院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在位十九天,干了二十件坏事。粉碎“四人帮”后,被捕入狱。服刑十年,刑满出狱。现在,定居郭勒市,跟儿子一起生活。三十年前,她听说李明峰死了,十分高兴。十年囚禁,使她改恶从善了,她感到很对不起李明峰。她见到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愧疚,嗫嚅了半天才说:“李药师,我为我以前做的事真诚的忏悔,悔不该抢了你的建设盆地积极分子称号,还侮辱你的人格;不该与鲁飞,单志寿等人合伙纵火焚烧药房,陷害你,使你家破人亡。想起来我很惭愧,你来自东北,我来自中原,在一个单位工作,我俩不但无私仇,而且,你还是我的老师。为什么势同水火呢?都是我私心重,一心想往上爬,造成的恶果……也可以说是时代造成我这样的社会畸形儿,这里给你道歉了。”
明峰见她有了悔悟,就相视一笑泯灭恩仇吧!客气的对她说:“我们已经老了,向前看吧!难得你有今天这样的认识。我记得你是中原人士,我现在古城工作,有机会来家里做客吧!”
“不能了,我全家都在这里定居了。儿子在中学教书,我是盆地第一代人吧!”
“那可能算不上吧!早在解放前,我们的先民就在这里生息繁衍。不过在西部大开发的干部中,你是较早在这里落户的了。那你就给盆地多做点贡献吧!”
“贡献什么,带小孙子。”
“带好第三代也是贡献嘛!”
“这么说也可以。李药师,我以前对你做了那么多坏事,你能原谅我,可见你的宽宏大量,感谢了。”
“没什么,时光流逝会泯灭一切恩怨,只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好自为之吧!”
明峰虽然这样说,但心里不是滋味,默默祈祷:天下这样的人若是少一点就好了。明峰走后,杜老太太领着孙女继续在小山上玩,心想:我把人家整的家破人亡,人家能真的原谅我吗?只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下山时她抱起小孙女,“带好第三代也是贡献嘛!”明峰的这句话犹然在耳,她只好用带好第三代安慰自己了。她蹒跚地走回家去。
州庆期间,海州发改委还与国内外商家洽谈了合作开发项目,达成协议和意向的一百多项。最惹人注目的是:与熊本株式会社的盐化工开发项目;与大不列颠稀有金属公司合作开发项目;与北海石油公司合作开发西部油气资源项目;与澳大利亚合作开发改造藏系羊项目;其他还有可可西里野生资源保护;南水北调西线工程等大项目。这次会议既达到了动员全国力量开发大西北,又引来了港,澳,台同胞,海外侨胞和国际友人,合作开发西部的热情。达到了双赢的目的。
会议开了多天,各方人士才慢慢散去。有些客人愿意在州内参观,州政府提供交通工具,提高食宿方便,并派有导游。
客人们有单独到特定地点去参观的,敬请自便。愿意与旅游团一起参观的,从州府所在地出发,西行经过伊克丹市,再到冷镇,然后去西部边陲重镇茫镇。回来时经过一里平,南八仙,马海,鱼卡,回到伊克丹市向南,经过锡铁山,察尔汗盐湖到达盆地最大城市——阿顿曲克市。部分年轻人可以南向沿青藏铁路线去游览昆仑山,唐古拉山,可可西里等地;部分人员东向,经黄县到查乡盐池,再返回红县,经天源县的野马滩乡,回到海州首府——郭勒市。整个盆地转了一大圈。盆地面貌可见一斑了。
参加州庆的老年人,大部分没有到外地参观,多在州府附近探亲访友,故地重游。明峰夫妇就是如此,他们二十年后重访高原,由于年事已高,身体不适,就没有到外地去参观,而是在州府探亲访友。
再说那天明峰见过杜光荣以后,回到招待所,高洁还没出门,正在等他。他一进门,她劈头就问:“大清早你跑那儿去了?看看什么时间了才回来!”
明峰不说话,横躺在床上沉思。她走到他的身边摸了一下他的头说:“是不是感冒了?或者……为什么不说话呀!”
他返身转到里边,蒙上被子,还是不说话。
她急了问:“你到底怎么了,碰见鬼了?”
他突然掀掉被子坐了起来说:“你说对了,真的碰到鬼了,她不是死鬼,而是活鬼。”
高洁笑了,调侃说:“你这个大科学家,还信鬼?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你猜我碰见谁了?”
“天地这么大,你的熟人又那么多,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碰见谁了呢?”
“我碰见了杜光荣。”
“她现在怎么样,跟你说什么了?”
“她感到羞愧,并进行了忏悔,还给我赔礼道歉了。”
“那好啊,说明她对自己的过去有了新的认识,是件好事啊!有位诗人说过: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就是应该胸怀豁达,遇事要往远处想,她既然有了觉悟进行了忏悔,你就应该原谅她才是,何必耿耿于怀!”
“你说的什么啊?我哪里是耿耿于怀啊。我是在反思,她一个贫苦农民的女儿,走到今天这种地步。除了她个人要负责以外,是否要找一找社会根源呢?”
“是啊,内因是根据,外因是条件。如果不是以阶级斗争为纲,而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我想也不会出现那么多大大小小的野心家,小爬虫,变色龙。中国也许会早富起来了。”
“我是在想,我把她一个练习生培养成一个初级药剂人员,给他们讲课,教她制药,她为什么会恩将仇报?会不会我自己有什么问题,比如:工作作风不好,工作方法不对,说话尖刻……引起下属反感。”
“也可能有那么一点因素,但不是主要的。现在你还是你,脾气还是那个脾气,恩将仇报的人少了,就是个例证嘛!”
明峰仍然摇头叹息,闷闷不乐。
高洁说:“好啦,别想那么多了,我们来参加州庆本来是想开阔心胸,陶冶情操,寻找欢乐,益寿延年的,可你倒好,来自寻烦恼了。”
拉着他就往楼下走,边走边说:“现在吃早饭的时间已过,吃午饭的时间还不到,听说郭勒河畔有很多特色小吃,何不前往一尝?”
他们沿着府前大道西行到郭勒河畔,果然不同凡响,商店林立,招牌花花绿绿,游人比肩继踵,熙熙攘攘,五湖四海,南北三十多个省市的各色小吃,应有尽有。他们在一个颇具特色的招牌下驻足,“财神爷酒店”五个大字映入了他们的眼帘,引起了他们的关注,他们不约而同的走了进去。
服务员送上菜单,高洁接单在手,想找几个爽口的菜吃上一顿。明峰则四处张望,只见一个小老头正在厨房里忙乎,感到十分面熟。他见服务员在高洁身边侍立等待点菜。就问:“小姐,请问,你家老板贵姓?”